项伟强（缙云）

　　听到过一场争吵，一场可以不争吵的争吵，有机会，也常会讲给他人听。在肝火上来时，换个角度、换个位置思考那么一会儿，化干戈为玉帛就有可能。那场争吵已过去十年，或是九年，还是没能释怀，总想讲给更多的人听。

　　那年，正在热火朝天的日子里，我在冷气开得很足的按摩室里给顾客做着按摩。现代人的生活方式，伏案、用电脑、开车、久坐、活动少，很容易造成颈、肩、腰、背肌肉的僵硬、劳损，他们非常信赖经过专业培训的盲人按摩师，经盲人按摩师尽心尽责的按摩，一天的疲惫、酸痛都会得到很好的放松和缓解。晚饭后，我开始忙了。正当我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窗外传来争吵声，争吵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凶。我听出来了，吵架的一方是盲人——老叶。我的心揪紧了，真想马上冲出去，可又不能就这样丢下客人，在我犹犹豫豫想去而没去时，叫骂声渐渐平息了下来。

　　空了下来，风风火火直奔老叶租住的地方。想起年过七十、一生未娶的老叶，总想帮他做点什么。敲开老叶家的门，屋内低矮、狭小、闷热，我们习惯地摸着床沿坐下。我直截了当地问：你那大嗓门，刚才和谁吵架？他说：我有家不能呆，有门窗不能开，因为离门窗不远就有两个空调外机在喷着火。我在外面乘凉，快到十点收摊回家，收拾收拾当天的垃圾，我一手拿着盲杖，一手拄着拐杖还要提着垃圾。他停了停，接着说：你也知道高井弄口是多么热闹，水果摊，小吃摊，一摊接着一摊，走到那里我就会打转。后面开来了一辆摩托车，拼命地按着喇叭，还大声叫着，老头，你就不会让一下。我把火压了又压，慢慢地朝垃圾箱挪去。靠近垃圾箱时，我的盲杖敲到了一堆东西，我正想用盲杖换个角度寻找垃圾箱，耳边传来了刺耳惊心的大叫：你把我的西瓜敲破了。西瓜敲破肯定是真的，我对卖瓜老板说：把敲破的瓜卖给我。没想到卖瓜老板说：谁要你买，在家睡睡觉多好，要出来找事。这句话戳到了我的肺管，这会没压住火，吵架就这样开始了。

　　走出郁闷的小屋，已是新的一天开始，屋外比屋内凉爽多了。一切都静了下来，我的心中却有很多假设。假如，老叶不是老叶，我是说，不是那个孤、老、盲的老叶；假如，开车人懂得拼命按喇叭是对路人的不尊重；假如，卖瓜老板看到如此艰难的老人，主动伸出手，把垃圾接过来；假如，老叶一路走来，没有添气加火，而是一路喜气洋洋，心花怒放，老叶也就可能会说：不是出来找事，是出来找西瓜吃，我找到了一个最好的，都已经敲开看过了，快给我称一下……假如，这些假如不是假如，大家都会友好地伸出双手，真诚地握在一起。

　　踩在满是果皮纸屑的地上，可以想象刚才水果摊、小吃摊也是忙得不亦乐乎。都是为了生计呀！他们累了，也都撤了，我也想回去休息，又不想回去，我要告诉老叶，这时的天地是我们的，我要带上听说过这座城市近年来建设的如何如何漂亮而一直没去“看”过的老叶。我们来一回夜游处州公园、南明湖和紫金大桥，我们面向南明湖，无边的天空，平静的湖面，柔和的微风，老叶开始喃喃：真凉快！真舒服！我豁然：人人都像微风、湖面那么平静，像天空一样宽广，像桥梁一样把两颗心连接起来，这样什么争吵、叫骂都可以没有，窗里窗外听到的都是悦耳、和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