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耀照

　　似乎再没有比冬天的暖阳更难能可贵了。

　　冬晨，白霜如雪，寒风冷冽。不得已出行的人们，双手麻木，耳朵起了冻疮，脸上是刀割般的疼痛。

　　太阳升起来了，大路明晃晃的，地面也热闹起来了。枯黄的衰草摇头摆尾，炫耀着一头的种子。接近蓝天白云的光秃秃枝条，已不再感到凄苦无言。而常绿树的每一片绿叶，不时地翻卷着身躯，以尽可能多地汲取这难得的温暖。

　　渐渐地，村口，晒太阳的人多了起来。他们以老人居多，有的还拎着火熜。与入冬前相比，有的更显衰老了。头发花白干涩，皮肤多皱灰黑。但在暖阳的沐浴下，许多人脸上渐渐有了血色，话语也多了起来。

　　在寒冬，翻晒是收藏暖阳最好的方法。

　　柴堆上，排着几个圆竹匾。里面摊放着番薯干。经冬后已是甜如蔗糖的番薯，煮半熟后，切成片或条。晒干爆炒，便成一种美食。现在，它们正在暖阳下慢慢蹙缩，颜色也由红红白白变为暗黑。不可思议的是，晒出去的满满的一竹匾，等收回家时，总发现留有很多的空缺。一查，原是小孩子熬不住馋虫偷吃的。

　　塘堰上，是一排排收割后洗干净的菘菜。高脚菘，叶柄长长，莹白如肉。矮脚菘，叶柄短而结实。看看就能让人垂涎欲滴。到了晚上，吸收了充足阳光的它们，将同盐一起被人用双脚层层踩压在咸菜缸里。待二十天或一月后，它们一盘盘在餐桌上出现，以特有的咸味再现暖阳的热情。

　　萝卜片，也不失时机地出现在晒场上。因再过一段时间，它们的营养会被耗光，里面变成空心或海绵状。所以，除了少部分供鲜食外，大多被迫不及待地加工刨成片状：白白的，大如鞋底，小如女贞叶子。它们在吸收阳光和热量后，渐渐缩小，颜色变黄，最终成为冬藏夏吃的干菜。

　　暖阳照在家家户户的阳台上，照在飘扬的衣服和横摆的鞋子上，照在有孩子人家的像彩旗一般的尿布上。有的打开门窗，让阳光无遮拦地照在房子里面，让它们除臭除菌。寒冬暖阳贵黄金。有时几天冬雨，家里便是一片阴冷潮湿。虽然家里置办了烘干机，但烘干的衣服哪有经暖阳暴晒的那样具有独特的清香。

　　栏杆上，还挂着五颜六色的被子。在太阳底下，它们收藏着一丝丝阳光，一点点温暖，然后渐渐膨胀。收回室内前，家庭主妇们往往会拿着捶杖，轻轻敲打，除去灰尘杂物，让它变得更为柔软。

　　到了傍晚，太阳落下去了，一只麻雀恋恋不舍回到巢中。没有谁比它更感受到寒冬暖阳的珍贵——一个同伴在前夜冻僵成了它刻骨铭心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