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市直）

　　糖糖是我在雷公山新认识的朋友。她今年八岁，牙齿洁白，眼神清澈，小脸圆嘟嘟的，眉眼间隐然有异域之风。

　　“有点像俄罗斯人！”孙老师的评价简洁精准。

　　雷公山是丽水近郊的一座小村，地名听起来有点偏远荒蛮，其实离城不远，开车只需二十来分钟。周末，我们应糖糖妈——小清的邀请来这里玩。

　　深秋的雷公山如一幅斑驳油画，山色浓艳瑰丽，落叶铺满山道。道路尽头，几栋房屋随意散落,像孩子堆在地上来不及收拾的玩具。与城郊大多数村庄相比，雷公山显然缺乏雕琢修饰，它的美是自然的，原始的，带一点点野性粗犷的味道。

　　路边园子里，个头不匀、品相欠佳的桔子兀立枝头，它们丝毫不知晓被遗忘的命运，在浓密的绿叶丛中露出纯真笑容。我们童心顿起，从车上翻出各种袋子，冲进桔园，大摇大摆地采摘起来，一点也不担心主人突然冒出来骂我们一顿——因为有本村人小清为我们撑腰嘛！女士们则摆出各种可爱姿势，将笑脸埋在桔树丛中,“咔嚓!”一声，定格这一瞬间的美丽。老人们停下脚步，迷惑地看着我们，不理解我们为什么兴奋。

　　比我们更兴奋的是糖糖，她不停在园子里上蹿下跳，一刻也安静不下来。我们正在认真摘桔子，她会冷不丁从身边钻出来，“啊”地一声大叫，吓得手中的桔子都掉地上了。看到人家在拍照片，她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将小脸挡在镜头前，摄像师认真邀请她一起拍，她偏偏又做着鬼脸逃开了。真是拿她没办法！

　　肆虐完桔园之后，我们将目标对准了山上的柿子。深秋的山野中，柿树无疑最吸引人了。绸缎一般的蓝天下，火红的柿子密集地悬挂在树叶落尽的枝条上，像凭空悬挂的无数小灯笼，又像夜空中炸开的烟花。

　　我们在糖糖外婆家补充了能量——蘸了红糖的糯米饭团、大铁锅里蒸的香甜地瓜，然后抹着嘴七手八脚地找出各种摘柿子的工具：我和老陈各扛一根带杈的毛竹竿，老黄背了一个类似抓蝴蝶的小网兜，女士们则拎上蛇皮袋、布袋、塑料袋各种材质花色的袋子，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向山上进军。此时，糖糖已经完全确立了小主人身份，很有气势一挥小手说：“往这边走！”然后甩开臂膀，大步走到队伍前头带路。

　　糖糖跑到一棵大柿树下，伸手往天空一指说：“这里可以摘啦！”

　　我们马上聚拢，抄起各类工具，准备大干一场。抬头往上看，心里凉了半截，远处看起来密集而唾手可摘的柿子，此刻却高出天际，稍近处，仅有稀稀疏疏的几颗藏在将落未落的叶子中。

　　“那颗，那颗！”

　　“把它摘下来！”

　　“加油……”

　　糖糖手舞足蹈兴奋地乱指挥。

　　我和老陈挥动竹竿，一阵乱敲，可怜的柿子夹杂着枝叶纷纷掉落，大部分一落地就摔得稀烂，少部分咕噜噜滚进杂草丛中，再也不见踪迹。偶尔有一两个被眼疾手快的老黄用网兜接住，就会迎来一阵欢呼。糖糖露出不解的眼神，不知道我们为什么兴奋，就像一个大人无法理解学渣为什么要为考到六十分而高兴。

　　雷公山的柿树可真多，路的两边随处可见。我们这里敲一棒，那里打一棍，但战绩相当惨淡，很长时间过去了，女士们拎出来的袋子依然可笑地瘪着。此时，糖糖对我们已经相当失望，自顾自一个人往前跑，但每次距离不到三十米，就会停下来不断催促。

　　“赶紧往前走。”

　　“你们到底走不走？”

　　“再不走就不管你们啦！”

　　仿佛不跟着她，我们就会迷失在这山中，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但你总不能跟一个小孩子较真吧！于是大家都装成很听话地继续往前走。

　　后来，糖糖外公终于帮我们找了一棵适合采摘的柿树，树矮柿多，树身近地面有一个大分杈。身手敏捷的老黄“蹭！蹭！蹭！”就上到了树顶，我也紧跟着爬上树，迫不及待地摘了起来。之前的沮丧一扫而光。很快，一袋又一袋鼓囊囊的柿子从树上传到地上，简直可以堆成一座小山。

　　我想，这下糖糖该高兴了吧！谁知道人家的兴趣已不在柿子上，早就钻到草丛里抓虫子去了。时不时还扭过头来冷冷地说一句：“爬这么高，不要掉下来！”简直要被气疯了！

　　一群人扛着满满的收获下山。我赶上走在前面的糖糖，见她门牙掉了一颗，编了几句顺口溜取笑她：

　　你名叫糖糖

　　你爱吃糖糖

　　糖糖爱吃牙齿

　　你是没牙齿的糖糖

　　……

　　糖糖显然没遇到过这种局面，一时不知该如何应付，只能嘟起小嘴无力地反击：“哼……你才是没牙齿！”

　　看见她气急败坏小脸涨成通红的样子，我高兴极了！这么多回合较量，终于扳回了一局。

　　不过，我的高兴也没能延续多久，因为在电台当主持人的曾老师说，要收她当徒弟。这么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孩，再跟主持人学一段时间，那就更了不得啦！到时候我肯定不是她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