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蕊(市直)
年少那会儿,曾谈过一次恋爱,那个傻小子省下两个月的早餐钱,买了一块紫色的水晶配饰送我,我佩戴了几天就摘了下来,它太滚烫,灼得我内心不安,后来才明白,是我不够爱他,所以承受不了这块水晶所承载的浓烈爱意。
隔壁办公室有位姐姐,她是那样的美丽精致,每天穿的衣服都质感一流款式经典。她说自己其实买的也不多,这些衣服都是多年积攒下来的,有些穿了十几年。她用的是“积攒”这个词儿,让我想起以前那个惜物的年代,母亲的衣服传给女儿,父亲的手表传给儿子,女孩儿在深闺里一针一线为情人纳着鞋底。
如今我们可能很难对某件物品产生持久而深刻的感情,即使它非常昂贵。物质极大丰富,新物层出不穷,每个节日都变成一场购物狂欢,“买买买”成为一种常态,成为在这个压力巨大的时代里的自救式运动。奢侈品是一次性的,苹果手机是每年更新的,流行这只兔子跑得飞快。口红要集齐12个色号才能召唤美貌,不开心?那买个包吧。毕竟情会冷人会走,物只要付了钱就是你的。
不断占有、不断抛弃、不断更新,拥有新物的喜悦很快如潮水般迅速退去,黑洞般的欲望张着大口嗷嗷待哺。特别是女孩儿,神奇地发现去年美得闪闪发光的衣服今年就黯然失色,前几个月还爱如珍宝的包包就随手乱扔。站在大堆的物品当中,设想家里失火,可能没有一件物品能让你奋不顾身想抢救出去。有位作家曾说过,好东西只有那么多,只是被稀释了,可能是我们的感情只有那么多,不断地占有,更多的选择,把情感稀释了。
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记得小时候,可能是错觉,东西质量都特别好。家里无论贫困还是富裕,物品总是用了又用、修了又修、补了又补,农具、家具、父亲的手表、母亲的羊毛大衣,年龄比我都大。
我记得母亲有件紫红色的羊毛大衣,这件金贵的衣服叫“出客衣”,平时舍不得穿,整整齐齐叠放在箱子底,放上樟脑丸,只有逢年过节才郑重拿出来穿。穿上羊毛大衣的母亲容光焕发,仿佛年轻了好几岁。后来我上中学,她又传给了我,虽然它款式过时、颜色老气,但是它是母亲的大衣啊,昂贵又暖和。
我还记得姥姥那对银镯,手工制作,款式古朴、雕花精致,经年岁月,它的表面被几代女性的手磨得柔润发亮。那是太姥姥传给她的,听说太姥姥是位知书达礼的大家小姐,母亲出嫁时,姥姥又传给母亲。小时候的我垂涎不已,总想据为己有,但是母亲却想传给未来的儿媳妇。
后来,我还是先下手为强,把这对银镯带到南方。不幸的是,2013年出租房失盗,被该死的小偷偷走一只,剩下一只劫后余生。每当我穿旗袍,总会戴上它,仿佛素未谋面的太姥姥的温婉与祝福会通过它传递给我,它知道太姥姥一生的故事,什么也不跟我说,只在我腕上风情万钟。
有一次我戴着它发朋友圈得瑟,被妹妹看到,她哭了,打电话向我讨要,我二话没说就寄给她。妹妹从小被姥姥带大,姥姥去世时,远在他乡的她没能赶回来见最后一面,成为一生的遗憾。她没有一件属于姥姥的物品作为念想,这银镯本应属于她,因为,姥姥最爱的是她,不是我。
在很久以前,人与物的链接分外牢固持久,物与人的关系深情动人。情人定情赠美玉明珠、英雄相惜赠宝剑名驹、知己赠瑶琴笔墨。除了物品本身的贵重,感情赋予它特别的意义,让它有了灵性,凭着物可以坚守、指认、追寻、怀念……见物如见君,最好的物不是价值千金,而是它的独一无二,有着最珍贵最深沉的感情。
郭襄生日,杨过赠她三枚银针,16岁的小郭襄情窦初开,一眼误终生;令狐冲临行渡口,任盈盈托绿竹翁赠琴,表白风雅婉约;灭绝师太传倚天剑铁指环给周芷若,托付峨嵋重任;曹操送赤兔马给关羽,爱惜英雄,即使关羽弃他而去;观音化士赠袈裟给唐三藏,为他西行护法加持。物因情而贵重,情因物而有了寄托,这些故事至今让人心旌神摇。
而在西游记中,定海神针在龙王宫里等待万年,只为孙悟空;欧洲神话中,只有亚瑟王才能拔起石中剑。有灵性的宝物认主,它们有自己的选择。
好物和感情都贵,我们还是好好努力去拥有去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