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亦竹(松阳)
丹枫树下,土墙青瓦,就是我老家的模样。我家隔壁有个女孩,叫君,温文尔雅,淑女窈窕,宜诗宜画。我和君时常见面,每当她迎面走来,我总会多看一眼。
我读高中时,她读初中。她班与我班的教室之间,隔着宽宽的操场。每当下课,我在操场的这边,她在操场的那边,我总能远远看到她。她,总是那么娴静。我眺望她时,不知她是否看到了我。
很快,我参加高考。初次赶考失利。高考结束,我回家躲进小楼,把大木桶翻过来,擦掉桶底的尘土,圆圆的桶底便成了我的书桌,找个小木墩,就是课凳。我关起房门,成了复读宅男。
课桌课凳有了,电灯经常不亮。我找一个空的墨水瓶,装进煤油,在瓶盖上打一小孔,接着弄一段细竹管,用土制的草纸搓一根灯芯穿入竹管,再把竹管插进瓶盖的小孔,灯芯一头浸入煤油,一头朝上,煤油渗透整根灯芯。天黑了,用火柴一点,刹那间煤油灯上闪烁黄豆似的火焰,从此夜读不再难。
复读的日子很寂寞,寒窗的滋味自己懂。闲坐小窗读《周易》,不知春去已多时。酷夏火热,君会带来一丝丝清凉。寒冬刺骨,君又来了,送来一缕缕情趣。她一段时间没来,我就莫名地惆怅,茶饭不香。有时我正想她时,她就会像仙女一样出现在眼前。
相见亦无事,不来忽思君。
当年高考,好像千军万马挤独木桥,前途迷迷茫茫,想放弃却彷徨。就在这人生十字路口,君送来一朵玫瑰花,她说:花送给你,祝你高考成功!”我接过玫瑰花,刹那间,满满的幸福让我沉醉。还没来得及道谢,她嫣然一笑,转身咚咚咚跑下楼去,留下了一串刻骨铭心的脚步声。
手中有玫瑰,心里甜滋滋,赶紧又找了一个墨水瓶,把瓶子洗刷得干干净净,盛入清水,插上玫瑰花,往“书桌”上一放,美呀!我发现那沾满油污的煤油灯与玫瑰花很不协调,连忙把煤油灯擦得透亮。煤油灯体面了,又发现地面不干净,于是把地面打扫干净,把屋子收拾得一尘不染……陋室换新颜,我信心倍增,意气风发。那粗糙的大木桶,也仿佛笼罩上玫瑰色的光环。
怀着心中的玫瑰,带着对君的遐想,迎着初升的太阳,冲着天边的那一抹彩虹,我又一次赶赴县城,踏入考场。
考入警校,毕业、工作、立业、成家,一路走来,风也温柔,雨也清新。转眼间,沧海桑田三十多年。其间,我与君有过书信来往。我偶尔回故乡,君又不在家。后来,我再给君写信,君的回信慢慢变少,渐渐杳无音信。一个偶然,失联的君在微信上出现,勾起我对少年的美好回忆。她嫁到远方,过得也不错。
曾经陪我夜战的墨水瓶,再也找不到了。当年赠我玫瑰的事,君也许早已释怀。
凡尔赛的玫瑰太炫,保加利亚的玫瑰路远,几多浪漫与我何干?唯独君献给我的那朵玫瑰,使我在十字路口不再彷徨,一百年也不枯萎。生活里,一朵花,一个笑容,一句鼓励的话,足以令人忘记寒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