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沙（莲都）

　　今年的银杏叶子黄得特别晚。

　　前些天，我在社交网络发了一条动态：银杏终于黄了。

　　一位年长的网友留言：好像等很久一样，树叶黄了和人老了一样，不值得等待。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树叶黄了，值得等待吗？

　　树叶黄了，对于树叶来说，原来是和人老了一样啊，是树叶的“老年”了呀，一阵风，它就要坠落了。

　　这个问题一直萦绕着我。树叶一旦开始变黄，它就势不可挡。仿佛一夜之间，行道树就将横街竖巷都染成了金色。骑车、走路，看到树、没看到树，我总忍不住想，树叶黄了，值得等待吗？它没有变黄之前，我的等待会加速它的变黄吗？它变黄之后，如果我祈盼它在树梢上再多停留些日子，它又会晚一些再枯败吗？

　　树叶变黄，和人老了一样，都只是时间的自然规律。虽然谁都明白，可是我们仍然会去等待一些事情的发生，抗拒着另一些事情的发生。

　　我们会等待第一片雪花的落下，等待孩子的第一声“妈妈”，在秋天等待树叶变黄，在春天等待青苔蔓延、蓓蕾绽放。

　　那么，是等待，让生活中一个个的理所当然，变成了平凡人生中无所不在的奇迹，对吗？

　　如果没有等待，我们就只能任由时间的急流冲刷。等待，让我们参与其中，让我们觉得，我们对时间，也能做点什么，至少不会那么被动。

　　树叶变黄，和人老了一样，值得等待吗？今年，我长了一些白发。一开始我会拔掉它们。后来多了，就放任它们，也没去染，想看看自己变老是怎样的一个过程。虽然变老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但是一旦一些明显的迹象出现在自己身上，要去直面，我觉得还是需要一些勇气的。

　　在年轻的时候说老去，多少总是虚幻的。我们能想象得到的，大多是一些精神层面上的，而那些更真实的东西，没有身在其中，确实很难体会。所以我年长的朋友说，人老了，不值得等待，我是无从反驳的。

　　十几岁时想象自己的三十岁，已是暮气沉沉、成熟优雅。到了三十，莽撞依然。就像秋天和冬天之间没有明显的界限，就像冬天和冬天也还是有区别，老去，也不是一个固定的状态，我一样无法想象真实的五十岁、六十岁。就算到了五六十岁，对于七十岁、八十岁，也还是只能想象。

　　我时常会想，为什么浮士德说出 “你真美啊，请停留一下”，魔鬼便要收走他的灵魂。满足意味着终止，这似乎与中国人的“知足常乐”背道而驰。又或许，“知足”，指的并不仅仅是对当下的满足、对现状的满足，而是对未知的无惧，对无常的接纳，对世间万物、自然之道的遵从，是对生命平静而欢喜的等待。

　　树叶黄了，和人老了一样，既然它终将要来，那就不如，暂且等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