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惜春（景宁）

　　番薯是我的最爱，它有我儿时的故事。

　　儿时在外面玩耍或劳动回来，第一要事就是跑向灶台，踮着脚费劲地撑起厚重的锅盖一角，往饭甑旁摸索着掏出切成块状的温热的番薯狼吞虎咽起来。不用说，这是早上做饭时爷爷给我们准备的一天的“零食”。

　　番薯有不同的品种：俗名“兴利百”的番薯皮白肉白，甜味不足，但产量大；个儿大的“胡北”肉紫，熟吃很粉，适于刨丝。桃红表皮雪白肉里的“六十天”个小产量低，生吃脆口生津，味道并不逊色于如今的晶心苹果，可煮熟味道不佳；最受欢迎的还是生吃熟吃都可心的“浆萝薯”，吃着热腾腾黄彤彤的它，那叫一口一个甜糯。

　　番薯的一生均属默默无闻型，扦插成活后，它们的茎叶悄无声息地随地蔓延。到了深秋，有的还会绽开朵朵喇叭状的淡紫的番薯花，点缀其间，分外耀眼。不过，番薯开花并不常见，偶遇就令人感叹。

　　孩提的我们会将番薯叶连着细长的叶柄掐下来，而后，小手翻飞，左掰右掰，将其叶柄连着皮丝掰成一小截一小截的，成两条链子状。将下面挂着的叶子顶端摘去，剩下漂亮的小托，像项链坠一般。那时的我们将这视为天然的项链或耳坠，挂在脖子上或耳廓上，将自己想象成戏剧中小姐的俏模样。少女情怀，就这样随风荡漾，喜盈满怀。

　　那时番薯不但是农民餐桌上的主食，也是人们饿时充饥的零食。我们上山拔草或砍柴肚饿时，不管番薯是否成熟长大，便会找一块较隐蔽的番薯地，扒人家地里的生番薯吃。也不管干不干净，用衣角擦下就往嘴巴里塞。其实，我扒人家番薯的机会也不太多，因为我特别惧怕“毒蛔虫”，妈妈曾告诉我肚子里的蛔虫常是生吃不干净的番薯导致的。

　　番薯的藤叶可是猪儿整个冬天不可或缺的饲料，趁降霜前必须将它们整理回家。收割番薯叶，就是用草刀在距离根部不远处割断番薯茎蔓，顺势扯起，然后将之束成整把，再一把一把的堆积成坨，用棕绳一捆，就可以背着往家赶了。

　　背番薯叶可是一件苦差事，被接触的颈部和手臂容易沾染上薯叶的汁液，很难清洗。加上薯藤软塌塌的，特显沉重，还不方便歇息。番薯叶到了家里，要及时进行整理，将其剁碎，或晒干或腌制成饲料；也有将之整把挂梁上晾干，供牛吃或兔吃。女人们通常会择其娇嫩的薯叶，晒蔫制成咸菜，填充到预备好的竹筒里。吃的时候掏出来用辣椒炒香，放入米汤。在风炉上翻滚的薯叶汤可是美味极了，是冬日农家餐桌上常见的佳肴。

　　番薯收回后，最常见的处理方式便是刨丝储存，另外就是藏放山洞。刨丝的番薯需清洗，用竹爿将水田的水引下来，用木盂接着，倒入番薯，先用扫帚翻弄，再逐一清洗。时值初冬，夕阳西下，风已刺骨，田水更是欺人的冰冷，于是，双手和双脚便被寒冷刺骨的田水冻得生疼。晚饭后，姐妹几个还得将父母刨好的番薯丝一箩一箩地抬出，倒入有水的木桶里，搅拌，捞起，抬到晒场，趁着月色在竹筛上匀开。这时节的气温已是很低，刺骨的寒冷让劳作的双手再次经历了长时间的麻辣辣的痛。静悬高空的明月，将番薯丝镀上一层水银般的洁白。如此唯美的景象却是吸引不了我们，弄好后便急不可待地回屋取暖。

　　最有意思的是掏“番薯剩”（即挖掘时不小心遗漏地里的番薯）。那些在霜后泥土里多呆了一段时间的番薯，总是格外的甜。

　　昔日三餐充饥物，今朝稀罕为佳品。时代的发展，番薯身价也变化了，如今番薯也登上了大酒店自助餐厅的大雅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