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亚香（青田）

　　疼痛。悲伤。恐惧。愤怒。抵触。惊诧。忧虑。无助。羞耻。绝望。当在空白A4纸上写下这一串词语时，感到了说不清的羞辱感，这类情绪是不洁的，亦是不吉的——它们叫“负能量”。

　　年少时，曾在乡下一个失子的寡妇眼眸里，读到过“不吉”的眼神。眼珠一动不动，很空茫地望着远处，没有聚焦。脸上的表情僵硬，身体佝偻，脚步很轻，没有声音。苦命脸！一个妇女附在母亲的耳边这样说。另一个妇女说：“这个女人命太硬，克夫又克子。”寡妇走近了，她们停住了议论。寡妇身影远了，话语长出了脚，在一张张唾沫飞溅的嘴里跑来跑去。“颧骨突，杀子杀夫不用刀。”“她晦气重，谁近谁遭殃。”……

　　一股气又开始作妖了，在我的胸腔里上蹿下跳，我以意志力命令它“停下来”，“呼哧呼哧”这股气力道忽然加大了，我惊恐地双手抱住头，眼观鼻，鼻观心，轻声说：“求你了，停下来，停下来吧！”这股气像脱了缰的野马不辨方向地乱冲乱撞起来，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我知道我已经无能令其停止。只好屏住了呼吸，被动地任由它在我身体里撒野。

　　情绪是无用的，在一个人的内心世界掀起风暴，引起海啸，激烈的情绪如火山喷发——滚烫、灼烧。会让情绪的主人进入“疯魔”的状态，像一条得了犬瘟的狗，狂躁不安，来回癫动，跺脚呐喊——歇斯底里的样子，丑陋不堪。

　　“我不想疯魔，我也不要如一刀死肉样麻木！”

　　将A4纸胡乱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鼻子轻轻哼了一声，呵，这只会让一个人显得像神经病。有助于解读世相么？有助于理清事物内部隐秘的逻辑么？

　　情绪如潮水退去，火山口熄了火，只剩下灰烬。身体里的力气被抽走了，皮肤软塌塌的，每一个毛孔也是懒洋洋的。情绪似乎能让身体进入一种紧绷、饱满之状，会让人有一种怪异的充实感，像饥饿的身体渴望填充进食物。各类情绪在身体的血管里流淌、挣扎、战斗，能清晰听见它们奔跑、破碎的声音，撕扯的力量。

　　不，不仅仅是撕扯，还是一种破坏、毁灭的力量——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强大到足以粉碎一个星球。

　　“情绪化不是错，著文者需要随时能情绪突然爆发，它们多数成为灵感，调动知识积累和经验，排山倒海而来。”玄武先生在一篇文字里写道。情绪能随时爆发？我猜想，也许他已经驯服了情绪这匹猛兽，情绪成为他思维胯下的坐骑，协助其在艺术世界里驰骋沙场。

　　未能驯服情绪之兽的庸者，只能继续像一条患了犬瘟的狗一样，不安地在人群里张望、躲闪、吠叫或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