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颗饱满的露珠垂在竹叶尖尖上。竹海微风起,露珠微颤,缓缓从竹叶尖部坠下,恰巧落在了竹根上盘卧着的一只竹荪蛋上。竹荪蛋被这个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惊醒,先是蛋皮轻轻撑破,然后,一个深绿色的钟形菌帽从蛋皮里微微探出头来,菌帽底下,白色中空的菌柄将菌帽慢慢地向上托起。紧接着,雪白网状的菌幕像一件裙子渐渐悬挂下来,恰到好处地将细长的菌柄盖住。
一朵长裙竹荪盛开的过程大约持续了二十分钟。此时,天光将竹影渐渐拉回。远处,有枯竹叶被踩发出的“仄仄仄”声由远及近。是睦睦和大兵。他们天还没有亮就进竹林了,踏着清脆的鸟鸣,披着一身星光四处找寻这些生长在竹林深处的精灵。
睦睦穿雨鞋,着粗布衫,草帽底下,长长的麻花辫子穿过左肩斜挂到身前,紧跟在用树枝拍打露水、驱赶小动物的丈夫身后。不知从何时起,这夫妻俩就开始四处寻觅、推介躲藏在庆元大山深处的美味珍馐。竹荪便是其中的一种。为寻找野生竹荪,睦睦拜访了很多老人,向他们打听、了解竹荪的生长习性。终于在仲夏时节,在这竹海深处得见雪裙仙子的曼妙身姿。
那天下午,睦睦从竹林归来,风尘仆仆来敲我家的门,给我送来了好几个竹荪蛋。我打开门,她一副粗朴清丽的淡然模样,草帽边上还有半片枯竹叶子。
她一边将竹荪蛋递给我,一边教我怎样烹饪这些天然真鲜。要将竹荪蛋用清水洗净,清理根须,轻轻刮除黑色的外皮,切片,焯水,略微翻炒一下,加水打蛋。当天晚上,我们家人就这样做了一份鲜美的竹荪蛋打蛋,那鲜味绵长、馥郁,食之难忘。
对于竹荪,睦睦可以说是如数家珍。她告诉我,竹荪是寄生在枯竹根部的一种隐花菌类,因其营养丰富、滋味鲜美被列入满汉全席中的“草八珍”。我们庆元的第一届香菇节,也就是1990年的时候,竹荪就卖到了1800元一斤的高价,真不愧为“菌中皇后”。
睦睦还认识了安南一对种植竹荪的夫妻。安南乡毛竹资源丰富,他们每年春分前后,都会在竹林底下的空地里埋上竹荪的菌种,待到夏至一直到秋分前后,就会有竹荪陆续生长出来。清晨萌出的竹荪,一般到早上八九点就会盛开。竹荪是极其娇嫩的菌种,采摘要特别及时,如果当天下午三点前都没有采摘的话,它们就会慢慢垂下裙摆,在原地自溶腐化。睦睦找到的这对夫妻,不知是他们种植竹荪的手艺好,还是他们后山竹林的培育环境更加优越,他们种出的竹荪不仅洁白美观,而且食之有一股独特的清香。
“草衣木食,上古之风。”人们对于菌类食物的喜爱由来已久,而对于竹荪,我们也许不仅仅只钟情于它的美味。竹荪的盛开,犹如昙花一现。它引一段春风,积日月之精华,像一枚独立于光阴之外的银簪,素白、贞静,有自己的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