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年,在村庄里生活,田野是长庄稼的地方,是课余劳作的场所,也是接受农耕文明浸润的山水间。
——赵月枝
“春耕夏耘,秋收冬藏”,赵月枝至今仍清晰记得乡村节律。
1965年,她出生于丽水缙云,“在村里的十八街大院长大”。
赵月枝的父亲,是新中国第一批有知识的“新一代农民”:会吹笛子,爱钓鱼,能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每年春节,父亲都会“变着词”写对联。只有家里的房门上,永远贴着相同的四个字:耕读家风。
这便是赵月枝接受传统文化教育的最初方式。
在她心里,乡村或许不浪漫,却足够柔软。
小时候,家后院有一个菜园,种着梨树、杏树、枇杷树等果树。有一年,枇杷成熟了,爷爷带着她去集市售卖。出发前,她在自己的口袋里塞满枇杷。“那是一件红色的灯芯绒外衣,袋子被撑得像鼓起的气球”。说着,她不禁笑出了声,显然是被自己孩童时的举动逗乐了。
在村口不远处,爷爷拾得一条鲇鱼,让她先送回家。因为心里惦记着等待自己的爷爷,她飞快地在乡间小道上奔跑,口袋里的枇杷也蹦了出来,“跑了一路,掉了一地”。村民见状,扯着嗓子喊:“掉啦,月枝,枇杷掉啦!”
当然,这位农民的女儿,也没少干农活。
放学后,她把用蓝布袋缝的书包一甩,就提着篮子去拔猪草;挖浙贝母时,盯着满地的蚯蚓心里直发毛;台风夜,她在生产队抢收稻谷,被突然窜出的水蛇吓出一身冷汗……泥土的气息、农人的汗珠、季风的走向,组成了她理解乡野文明的坐标系。
她,也从不将这些称作“苦”。
比如,看见手上几道至今可见的“划痕”时,她会先清晰地讲述竹壳绳的制作流程,“先把竹壳泡软、剖成丝,晒干,再……”然后轻描淡写地说,“喏,这就是当时留下的。”又比如,谈到自己切猪草不小心割破手指,五叔婆找来炭末给她止血,她眼里流露的是感激;聊到十几岁爬峭壁采岩草时,她言语里听不出辛劳,只有对野草生存智慧的敬佩。
1980年,15岁的赵月枝以丽水地区文科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北京广播学院(现中国传媒大学)。用她的话说,“自己不过是有幸替一代人,去接受更高的教育。”4年后,她以总分第一考取所学专业唯一公费赴加拿大留学的资格,此后相继获得硕士、博士学位,先后在美国、加拿大任教。
2013年获达拉斯·斯迈思奖、2014年获埃德温·贝克奖——赵月枝成为国际传播学界第二位同时拥有这两项终身学术成就奖的学者和首位女性学者。2016年获西蒙菲莎大学克里斯·德格国际影响奖;2019年,赵月枝当选加拿大皇家学会院士,成为首位从该国的传播学院入选院士的学者。
如今的赵月枝,在传播学界,是响当当的“人物”;但回到家乡,还是那个爱在十八街串门的“月枝”。
那些年乡村田野的启蒙,化为赵月枝学术生涯的“压舱石”,让她拥有了日后挑战传播学既定范式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