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伟
江南,对于很多人来说,有着特定的文化意味。比如,它是唐宋烟雨,秦汉明月,它是巷陌悠长,墙院青湿,它是树木古旧,戏台斑驳。
于我而言,江南,首先是美食的味道。
最令我魂牵梦萦的是霉干菜肉。虽然全国各处皆有,但它却是地道的江南菜。霉干菜肉香的不仅是肉,而是霉干菜。肉一定要七分肥三分瘦,煸出油来,霉干菜裹上油,乌黑发亮,往桌上一端,吃嘛嘛香。不过早年间肉是稀罕物,所以这道美味只能在过年时才在餐桌上见得着,如今却是家常便饭了。
还有一道菜是江南人的记忆——冬笋烧肉。传苏东坡有一首诗:“无竹令人俗,无肉令人瘦,若要不俗也不瘦,除非天天笋烧肉。”可见,冬笋烧肉是很好吃的。尽管时空在变,这道菜的做法却出奇地统一:咸肉配冬笋,不用任何佐料,自成一道佳肴。咸肉咸,冬笋鲜,白汤炖煮,最能存其原味。
江南人的餐桌真是丰富多彩。在冬季,一锅羊肉、一勺浓汤、一点干辣椒、浓油赤酱,成就了对吴江人来说比一套厚实棉衣更温暖人心的红烧羊肉。在春季,一条鲈鱼加上高汤、雷笋,文火慢煮,煮烂了扬州人心中三月初的春风。江南人可以将生活嚼得有滋有味,将日子过得活色生香。
江南给我的印象,还在于它一手烟火一手诗意。沿河而行,你可以看到桥头的老太扯着嗓子叫卖白兰花,把花制的手串串在孩子们细嫩的腕上;两岸的居民下着象棋,对弈的多是一些年长者,穿着拖鞋,叼着烟斗,下一局几个小时的棋,烫着手了才发觉烟已抽完;女人们在河边,边话家常边洗衣物。早年洗衣物还要用硭锤,那捣衣的声音极富规律,宛若一曲乐章;店铺门口有人在剥“鸡头米”(又唤作“芡实”),这是从鸡头状的青紫色果子上剥下来的。“鸡头米”只能用手剥,否则品相就坏了;还有些有文化一点的,晨起侍花,闲来煮茶,阳光下打盹,细雨中漫步,夜灯下读书。
无论你的人生多么跌宕起伏,多么惊心动魄,江南人那一点一滴简单而又真切的幸福,总会给予你心灵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