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汉平

　　吴立南先前写诗歌、散文；后来转为散文、小说，而侧重于小说。涉及多文体，且取得不俗成绩，迄今出版了《蚂蚁的生活》等五部专著。作为业余作者，委实让人钦佩。

　　《蚂蚁的生活》是一部散文集。陈林伟先生在读后感里说，“这内容+这语言+这写法=静谧的乡村。”确实如此，这里头不但洋溢着静气，而且有着内在的定力。其实，在吴立南的许多小说中也让人感觉到这种静气和定力。他博客里有两篇小说创作谈，一篇是《沿着真实的感触展开》，另一篇是《对人性本原的追问》。也许，弥漫在小说文本字里行间的静气和定力，源自于真实的感触和本原的追问。我非常赞同刘庆邦老师的“小说的种子”之说。每一个小说作者都有自己的“小说的种子”，有的种子安静沉睡，有的种子跃跃萌动。吴立南所以有所“感触”，所以要“展开”，沉睡在心底的有些种子要发芽、生长——在发芽、生长的过程中，他又用心追问，追问人性本原。因此，他的部分小说除了静气和定力，还有着厚重感，比如《黑颜色》。

　　《黑颜色》是吴立南乡村题材的代表作。在吴立南的小说中，乡村题材占比较多，比如《王光荣手里有七张选票》《土匪的帽子》，皆可归为此类。这类小说，作者凭藉乡村情结，以乡村的视野，讲述着乡村故事，书写着乡村人物，诠释着乡村精神。有人把“吴立南小说的乡村精神”梳理为“顽强的生存精神、维护尊严的精神、尊崇文化的精神、乡村的道义精神、自然纯朴的野性”等层面，我颇为赞同。相比之下，《黑颜色》所以显得更加厚重而耐读，除开氤氲着浓厚的乡村文化，还在于叙述上的内在功力，将叙述的外化和内化很好地结合起来，也就是将场景、人物、情节的描写和情绪、气息的渲染融在了一起，显得很是“圆融”，有效凸显了人物之隐忍的良善、悲苦的挣扎和本能的对美好的期盼；还在于情节安排上的匠心独运，不断蓄势层层加压之后水到渠成地悲喜切换而嘎然而止所爆发出的震撼力，直抵人心；还在于成功地提升了小说作品的“通感”程度，在阅读小说时基本达到了情感的共鸣和心灵的相通。小说作品的“通感”，是对写作者的很大考验和挑战，它要求写作者个体体验的准确，再以精准的文字表达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反映人类的普遍经验和共有梦境而让读者产生“通感”。吴立南显然长期往这方面用力，而且达到较高水平，读着他的小说，没有“胡编乱造”之感，很少留有“作”小说的痕迹，许多篇什“带入感”强，让人身临其境，感同身受。

　　吴立南的另一类小说，其素材主要来源于生活、工作中所熟悉的人所熟知的事。这类小说的人物多半如他自己所说的“小人物”。比如《夜之舞》《赶在2013年1月4日结婚》《小雾》等篇目，都可归为此类。这些小说虽然没有《黑颜色》那样的厚重，却自有小说味在。“小说” 和“故事”不同，虽然它们都是伟大的叙述，但彼此有着很大的区别，如果把“故事”比作一棵实实在在的树，那么“小说”该是一棵树的朦朦胧胧的影子。《夜之舞》就是这样的树影，而且有所微风，有所飘曳，有所缥缈，在清晰与模糊之间。小说文本表面上清晰地描写了“我”驱车去哈寨途中的曲折、哈寨酒家酒桌上的暧昧以及夜宿哈寨酒家的内心躁动，内里却暗含模模糊糊的意蕴。这种“模糊”源于闪着“一道红光”的酒家的“老板娘”，这是“我”十年前在哈寨见过的促使我于十年之后独自驾车再赴哈寨的“美女”。这“美女”，既是一个明确的存在，却又是一个隐晦的象征，显得扑朔迷离。这样一来，意境上，就有些亦真亦幻的美好，一如出污泥的荷，有高洁的立意在，而且造成了某种“混沌效果”，读起来很有些嚼头，嚼着，嚼着就嚼出一些味道来。

　　《乌鸦》是吴立南小说中比较特别的一篇。所以觉着特别，主要是在古朴苍凉的场景里，发生着乌鸦的异常举动、驼背叔的老黄狗的人间蒸发以及野猪劈的猪栏草棚上突然冒上了一股白烟等一系列怪事，稍稍透着一些魅惑气息，让人感觉到一点文学之魅。这是难能可贵的。

　　吴立南文学创作不但涉及多文体，各有建树——在小说“怎么写”上也花了心力，作了探索，追求多样化。

　　从某种意义上说，小说“怎么写”比“写什么”更加重要。从吴立南近些年所写出来的小说来看，他在内容上求新，在写法上求变，在意境上求雅，不怎么“安分守己”。这种不安分守己，其实是不忘写作小说的初心，他在创作谈里说，“无论哪个小说的写作，都是从我内心开始的，没有心灵的触动，我的笔尖是流淌不出好的文字的”。因心灵触动而展开，在展开的过程中进行追问，追问的焦点落在了人性的本源。因此，吴立南的小说只有真情实感，没有虚情假意——要是有的话，也不是故意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