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国永(市直)
阳光究竟是什么味道?
在炎夏和寒冬,阳光展示着两面性,照射在潮湿的棉被上或裸露的脊背上,阳光收获赞誉或诅咒。诗人斯也以《阳光的味道》为诗集命名,必有其深层的用意。正如诗集里的一首同题诗所显现的那样“生命的凝重,散发出淡淡的忧伤”,但“一切都被凝固成永恒,被珍惜”——两面性最终维持着一种平衡或和谐。
由此,有理由相信,这本诗集必定隐含着显性与隐性缠裹的形态,纠结与释然相互鞭策的印痕,甚至是平庸的器皿里陈列着高贵的灵魂从而散发出的扭曲的魅力。
我们先沿着诗歌的脉络探查一番他的内心世界。诗集里有近60首诗歌是直接发源于他的心境,这些诗歌以毫不推脱的姿态演示出他典型的三部曲式的心态史。
“悲伤的凉风吹动酒旗”“往事,只剩空荡荡的躯壳”“让屡遭劫难的灵魂沦陷于凄凉街头”“找一个真实的谎言去欺骗自己”“忙碌的信使,把酸甜的讯息都送哪里了”……看得出,诗人的心境里堆积了不少清寂、失落、愤懑、不甘、迷茫,甚或是绝望。诗歌从这里出发,刚刚好。没有比此时更差的结局了,往前走,风会越来越轻柔,光线会越来越明亮。
事实果然如此。从困顿中挣脱,诗人的心态发生了积极的变化——先是“南归的雁叫声,听不出凄苦的味道”“别让那些来自北方的狼,孤独在无垠旷野上”“循着微弱蛙声,搜寻可以逃离的缝隙”,他慢慢抬起低垂的头。
继而,面向新的未来,他发出低吼和自勉:既然“功名利禄不能寄托希望之轻,也难承受绝望之重”,何不“以梦为马,奔向铺满阳光的沙滩”。他郑重地“往明天的方向,许一个海枯石烂的诺言”。他终于撇下陈年旧事,踢开羁绊,义无反顾地跨步向前,他决定“赶在寒冷到来前,把所有空洞的日子填满”,不再畏畏缩缩,不再“在回头的瞬间,惊恐于幻灭”。
此时,诗人进入最佳抒写状态,并随着时间的推进,沿着人生无畏、无悔的征途,一步步走到退隐寂静处时回头才能确认的高点。
但诗人还是被岁月的洪流带到低处——可以有选择性地沉潜于大道。他选择了无愧于自己、无愧于万物、无愧于人间正道的沉潜方式。他的沉潜生活亦有光芒投射,那是诗歌的眷顾和惠赠。
虽然,诗人曾决定“不再在往日时光里缠绵”,但“两鬓霜白,写满寒冬的召唤。因此,必须催促自己,给三十年前的过去写封长信”,他还要“在花瓣上打上标记,为来日的凋谢,记下盛放的花期”。这些话是诗歌赐予他的职业勋章,也是诗意回馈他照亮暗室的阳光。
回头看看,满目皆是留恋的事物,还能回去吗?能!诗人借助诗歌之力,“把自己想象成一只落单的小鸟,闭上眼,展开双臂,往混沌方向飞去,再飞去”……
诗人的从失意落寞到觉悟进取,再到沉稳沉潜的心态延展轨迹,也一一对应着外界的风物、身心所经的场所和如影随形的时光。他被一束光指引着,来到身外的三级跳起点。
在迷失的记事本里,他记下“贪婪、欲望被踩踏成飞扬的尘土,风雨过后,错失成难解的谜”;他想一生遵从内心,却不得不“找一个真实谎言,去欺骗自己”;他想在迷失的丛林里“放声呐喊,却看不见来时插在路边的旌旗”……
借助身外之物唤醒的振作和颖悟,似乎彰显出比源自内心世界更鲜明、硬朗、决绝而又理性的迹象。他在深思之后,“跟着向日葵,向高贵的灵魂鞠躬”;行走之后,他告诫自己,“不该在枯蒿纵横的秋色里有过多的逗留”,因为“尘世间,再多不舍也会在梦里释怀”“生命之灿烂,全部以寂寞的方式封存在忧伤里”;他也告诫别人:不要抚摸骏马的忧伤。他自己更愿意在寂静之夜,“找一个明净的灵魂对话”。
而且,外部世界诱发的沉潜态势似乎也更趋向于向光性。他开始决绝地宣示,他要“用千百年坚韧,进行一次漫长打坐”“想招手,引一片星空,把白昼吞没”。孤独时,“用悲怆的仪式”,与自己“进行一次推心置腹的对话”;空虚时,“且将浮名挂门扉,遥看暮色”“找一串发烫的形容词”,挂在窗前。
而我,更希望他在沉潜的日子里,沉稳而机敏地“安坐静水流深的渡口,垂钓每个变幻莫测的瞬间”。
愿那些不屈于暗夜、勇于挣脱桎捁的人尽享阳光的恩惠!愿诗人斯也被这束光护佑着,在诗意的田园尽情舞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