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随着莲都区政府“大搬快聚”政策的落地实施，我的老家也已被列入危房零星拆迁的行列，已经填表签字，放下笔的那一刻我的心里不禁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老家地处好溪河畔的高山，四周群山环抱距城20多公里。祖辈只有村子下面一条崎岖的羊肠小道是最近的通往山外可以到达城里的路，近几年才在另一处修了一条盘山公路车子可以直达村口。

　　那时候，村里基本没多少人会随意进出城里，因为路远交通不便，且山多田地少，也没有多少瓜果蔬菜可以拿到城里卖。只是冬天农闲时会少有几个壮男人用手拉车去城里卖木头柴爿，但每年春天却会有全村家家户户去城里买小猪的热闹景象。我家也不例外，爸妈大半夜起来烧火做饭烙饼，天没亮打着火把走出四里山路出山门到330国道线，乘坐和人家拼好的手拉车去城里猪仔市场买小猪。因为我还小，爸妈让我一个人在家，我心里很不痛快，几次吵着也要去城里。终于有一年被我几次哭求，爸妈就带我一起去。我兴奋地跟着爸妈大半夜起来就着火把跌跌撞撞走在山路上，坐着颠簸的手拉车压不住心里的向往和欣喜，屁颠屁颠地偷乐着。经过四个多小时的折腾到了城里，沿小路从城外入城直至仓前绅弄的猪仔交易市场，一路破旧房子。市场里一排排低矮简陋的猪圈栏，一笼笼小猪仔你挤我拥，里面买卖的人来人往，摩肩接踵。讨价还价的吵嚷声，小猪凄厉的嚎叫声，汗味猪屎味臭气熏天。我跟着爸妈一圈圈地挑着，又饥又困又不敢离开半步。等大家都挑好了猪仔，就着急地启程往回赶，我和小猪一起坐在手拉车上混混沌沌地回家。平生第一次进城幼稚可笑，就看到旧房子和猪圈。

　　过了几年十几岁了，有一次突发奇想跟着村里一帮年龄不相上下的伙伴，趁着月夜就着月光走路去城里，一路上翻山越岭谈笑风生都不觉得累，直到走到九里村天才大亮。沿着九里前面那条田野小路从海潮门进城，走到府前终于看到宽宽的街道，高高的街树，两旁林立的商店，街上的人流。可惜大家口袋里没有几个钱，进了百货公司转了一圈，谁也没买什么东西。中午就在府前转弯处的“大馄饨”店，买了一碗10只馄饨一毛二角钱，连汤喝了个底朝天。就这样几个毛孩在府前至四牌楼太平坊一带瞎摸乱逛了一阵，下午又原路走回家，回去的路脚步特别铅重。第二次进城任性懵懂，看到了街道商店。

　　后来长大了，打工，求医，开会，学习，培训，考试，许多次进城，都是早出晚归来去匆匆，从丽阳门老车站下车急急忙忙奔赴目的地，没来得及好好欣赏城里的风光景致。直到1986年考到城里进修两年，是第一次能住下来与城里近距离触碰。那时候城市的环境建设还没起步，城市也没有今天这么美，万象山公园设施都还很落后，城东路体育广场比较方便，课后我们会偶尔去坐坐走走，已觉得很惬意了。星期内上课也没多少时间外出，周末又马不停蹄地回老家，两年时间风里来雨里去进城苦旅奔波，看到了城里的变化。

　　上世纪80年代末，我回乡教书时曾带过小学校师生一起来城里万象山、南明山公园春游过。那时候乡村的孩子能来城里春游绝不亚于现在孩子们去北京、海南，甚至去国外来得兴奋。我家两个孩子也还不到10岁，第一次来城里春游，对万象山的石老虎、九曲桥、儿童公园的大飞机、旋转车、碰碰车都是第一次接触，和哥哥姐姐们玩得乐此不疲。傍晚学生们由学校老师先带回去，我和孩子留下跟其爸爸会合。夜晚一家街上遛了一圈，为了省钱不舍得去宾馆住宿休息，只得用爸爸的28寸自行车分次轮流搭载去九里农科所爸爸学习的宿舍对付一宿。沿街路灯昏黄，爸爸一路把姐姐搭一段放在前面路边回头接我们母子俩一段，就这样轮回折腾愣是到了10点多才到。第二天早上，儿子还想再去万象山玩一次，可因为受交通时间等多方面因素的制约，终没能达成儿子的小小心愿，儿子一脸不开心非常失意，母子三人搭乘过路的“天目山”拖拉机一路风尘仆仆回学校。第一次带两孩子进城的路辛劳酸楚，也感受到城市的发展。

　　1992年，我终于如愿调动进城了，这是一次举家搬迁，彻底改变命运的凤凰涅槃之旅。我是我家族第一个进城工作的，城里举目无亲，无处安身。那年月城里租房信息公司也基本没多少，可以出租的房源也少得可怜，加上经济拮据贵的租不起，只好自己寻找方便点便宜点的民房暂住。暑假里我一人冒着酷暑在仓前绅弄到大水门厦河门一带挨家挨户问询，简直像收破烂似的逢户必问，几天下来脚后跟都磨破了皮出了血。夜深了，坐在大水门岸边看着满城灯火，心中无限伤感：偌大的城市能有哪扇窗的灯光会是我家的呢？后来在好心人的介绍下，终于在四牌楼老剧院对面的营房弄租到一间12平米的平房，和房东共用一个厨房，没有卫生间淋浴室。房间里的陈旧家具黑乎乎看上去就是很有年头的古董，后来才知道这是房东父亲刚去世的房间。那些旧家具还可以用，我们也不避讳就免得花钱添置了。小房间一大一小两张床就没空余的地儿，四个人挤在这狭小的陋室里度过。两手空空带着两个孩子进城安家步履维艰，总算真正融入城里生活了。

　　拼搏进城的路艰难跋涉走了几十年，今年已是三十周年了。如今城里越变越大，越变越好，越变越美，孩子们从10岁进城，在这座城里读书长大工作成家立业。我们不但有了自己的家，而且还经过几次换房搬迁，房子地段越搬越好。其间由于我们家的带动和影响，我们家族名下十几户，大大小小40多口全都进城，有房有车安居乐业，一代更比一代强，成了我老家那一方让人羡慕的佳谈。

　　回想几十年，进城路漫漫好辛苦，如今思乡梦遥遥总撩心。今天我终于更深切地体会到：故乡是我们年少时千方百计要逃离的那个地方，故乡是我们今天想回去却可能再也回不去的地方。好在岁月有记忆，心中有念想，在城里的这片天空遥望记忆中老家的倩影，城里是我家，故乡永远在心底……

　　（市区 秋水 6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