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美芬(莲都)
一盘炒年糕,对我而言,就是满满的过年味道。
小时候过年,家家户户都会去打年糕。一家家拉着手推车,车上放的是一两筐浸过的糯米。一路上热热闹闹地,步行一个小时左右,到上桥村打年糕。
小时候和大人一起去,纯属看热闹。我瞧每个大人嘴上都乐呵呵地笑着,见人就打声招呼,手下却没闲着,生火的生火,蒸粉的蒸粉,还有的在捶打、切糕,大伙儿都忙得不亦乐乎。瞧那刚蒸出来的年糕,一段一段切出来,整整齐齐摆放着,色泽如玉,长短均匀。趁热腾腾的时候吃上一小段,满口生香,更图个“年年发财,步步高升”。
尝过甜头,孩子们回家后自然对年糕垂涎欲滴了,一双双眼睛盯着父母,看着他们把一条条年糕放入缸里,然后注入水,直到浸没所有年糕。幸好,妈妈留了几条,趁着还有点软乎,分给我们几个孩子吃。咬着甜糯的年糕,幸福感涌上心头。一缸光滑细腻的年糕,给日子增添了浓浓的年味。
年初一,妈妈说要烧年糕吃,几个孩子都兴奋得一蹦三尺高,像小尾巴一样随着妈妈到缸里取年糕。妈妈的刀工很不错,年糕一片一片切得很匀称,最后一点不好切,又换个角度立起来切。看着妈妈把取出的年糕切完,我们还舍不得离开。随后,妈妈又从院子里晒着的一刀咸肉上切下一小块肥肉,再切成肉片。肥肥的猪肉在锅里炸着,“吱吱”声和着屋外“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又增添了几分欢乐。平时对生火避之不及的我这时主动申请生火,盼的是能在妈妈那儿开后门,吃上小小一碗炒的年糕。
炒年糕和汤年糕虽只有一字之差,对我们家而言,却是关乎温饱问题。那时候一家七口人,五个正处于生长期的孩子全凭父母的两双手养活,生活自然是相对拮据的。炒的年糕至少需要七八条,还不能喂饱一家人,而汤的年糕却能以一碗抵三碗。尽管这样,年后那缸里浸着的年糕还是一天天少下去。我常常一回家便打开缸盖,看看缸里还有多少年糕。所以,在我的印象中全家吃炒年糕是极少的事。
可是,对于从小就不爱吃稀稀拉拉食物的我来说,是多么期盼吃上炒年糕啊!妈妈自然是懂我这点心思的,于是光明正大地找了一个理由,说我生火有功,在兑水前为我先盛了一小碗炒的年糕,叮嘱我在灶后尽快吃完。接过妈妈递过来的炒年糕,我的眼里发着光。尽管灶台后光线很暗,但那一片片白白的年糕和碧绿的青菜紧紧相依,还是那么醒目。筷子轻轻一挑,细细的肉丝油而不腻,伴着淡淡的酒香,葱的辛香,不糊不硬,光滑润口,心里乐开了花。大家是没有瞧见,妹妹们那时的眼神是多么的羡慕嫉妒啊!
真正可以光明正大吃上炒年糕的,是每年在我二月生日的时候。可那时候缸里的年糕已经极少了,何况还有四五只小馋猫同样要喂饱。于是,妈妈同样先炒着,熟了的时候就盛一碗出来。不同的是,碗里白色的年糕多几片了,绿色的青菜少一些了,我也不用偷偷摸摸躲在炉灶后面吃了,可以幸福地坐在小凳子上,细细地嚼,慢慢地咽,还情不自禁地偷瞄几眼其他几只小馋猫,露出满足而幸福的小眼神。
如今,生活比起当年那是幸福太多了,对我而言就体现在想吃炒年糕已经是一件随时随地都能做到的事,再也不用等到生日的时候。叫外卖经常是炒年糕,放学回家不想烧饭,楼下就随手拎一份回家。提在手上晃啊晃的,一路上弥漫的都是满足的味道。
前两天,龙爸带回十几条年糕,虽然家里备了其他年货,但看着还是眼馋,于是当天中饭就要吃炒年糕。鸡蛋煎了,香菇肉丝也有了,酒也添了,葱也放了,但无论怎么嚼也找不到儿时的味道。我想,也许就是缺了妈妈的味道吧!
一盘炒年糕,见证的是我们老百姓曾经的岁月。嘴里慢慢咀嚼着年糕,脑海中塞满了记忆,心中充溢着感动,回味中满是爱和温馨。细细品着这年糕,除了香、甜、糯,脑海中又浮现出了这样的画面:妈妈盛出一碗炒的年糕,然后往锅里一大勺一大勺地注水。转眼间,原本只有七碗的年糕瞬间变成了十碗,十一碗……一群孩子围着炉灶,盛了一碗又一碗,嘴角擦了又擦。而我则坐在角落里,细细地咀嚼着那一片片属于我的炒年糕……
回忆属于有故事的人,一碗炒年糕则是专属于我对过年的回忆,一份珍藏心中一辈子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