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外婆还健在，该有110岁了吧。21年前，外婆带着万般不舍，离开了她所牵挂的人。

　　关于外婆的记忆总是那么清晰而又模糊，遥远而又鲜活。

　　在我的记忆里，外婆的一生是操劳的一生，是极为辛苦的一生。

　　关于外婆的传奇经历，我知之甚少，只是零星地听母亲说起过。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外婆13岁就到外公家当了童养媳，两人风风雨雨在一起走过了75年的时光。最辉煌时，他们创下的家业有良田几十亩，房子七八植（都在当年最繁华的西街上）。

　　最为奇特的是，2000年3月，在我的外公去世后没两天，外婆居然也莫名其妙地跟着一起走了，事先一点征兆也没有。75年的物换星移，75年的沧海桑田，75年的天翻地覆，终敌不过老夫老妻牵手走进“天堂口”的那一瞬间啊！

　　小时侯，我没有读懂过外婆，还经常怪她不陪我玩儿。

　　记忆中最开心的是每当外婆干完活回家，总是给我带来好吃的，麻花、油绳、姜糖、豆腐脑等等，都是最爱。当然，最诱人的美食要数“西街头”那个不知名的老头做的“蛋饼”了，黄油油、金灿灿的大饼，已是挡不住的诱惑，外婆还特意让师傅放一个鸡蛋在里头，为的是让正在长身体的我加强营养。

　　我在龙泉中学求学的那六年，家里并不富裕，可我并不缺少零花钱，是外婆经常把钱悄悄地塞在我的衣服口袋里。在她的晚年，我和小妹两人经常满大街去找她还能咽得下的食品，算是尽了做晚辈的一点孝心。其实，信佛的外婆最相信“前因后果”之说了，是她常常教导我们，要做一个善良的人，做一个诚实的人，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因为有外婆，我的童年是幸福的。真的，要不是外婆把她坐落在“西街”的大半的房子给我们一家七口住，我的童年生活不知要黯淡灰色多少呢！

　　有母亲呵护关爱的日子已经够美的了，加上外婆无微不至的照料，那真是美上加美了！我快乐的童年生活，至少有外婆一半的军功章啊！

　　大学毕业不久的一天傍晚，外婆把我叫到她昏暗的小卧室，从柜子底层拿出一个非常精致的盒子，又从盒子里拿出一对“金耳环”，送到我的跟前说：“这个给你！”

　　我笑着推开了她的手：“外婆，你知道我不喜欢戴首饰的，你自己留着吧！”

　　她瞪大了眼睛，不解地看着我：“工作了，可以戴首饰了呀。女人，就是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说完，硬是把耳环放到我的手心，然后用两只手，一下一上地暖着我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清澈极了也慈爱极了！

　　外婆健在的日子，为了讨她老人家欢心，我戴着她送我的“金耳环”，不怕别人笑我“老土”。如今，物是人非，我把耳环取下，小心翼翼地包好，密藏在柜子里，仿佛珍藏了一份甜美的记忆。

　　外婆一辈子都没穿过像样的衣服，在我的印象中，永远是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蓝大褂和大脚裤。其实，我知道，外婆是个一辈子爱美、爱首饰的女人，她就是节俭，舍不得在自己身上花钱。听邻居们说，我的外婆年轻时是龙泉西街的大美女。

　　这话我深信不疑！在我看来，外婆是一个多么耽溺于美丽的女人啊！她经常一边对着梳妆镜打扮自己，一边轻声细语地和我说：“女人，就是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长大后，我也没能读懂外婆。对于我来说，她始终是个“谜”。

　　我是在她唯一的女儿我的母亲去世后，才更加关心她的。我会陪她一起逛街，一路牵着她瘦弱的手，不忍放开；我会听她絮絮叨叨地唠，表现出一副专注听讲的样子；我会陪她一起吃她亲自下厨烧的很难下咽的晚饭，嘴上却说“真好吃”；我会把面包撕成一条一条，在牛奶里浸泡一会，然后塞到她嘴里，等她慢慢嚼慢慢咽；我会抽空坐下来，听她讲讲过去的事情，听她诉说心中的苦楚，一次次为她人到老境后日益增多的孤独和寂寞寻找排遣的机会，说到伤心处，我会陪着她一起流泪，特别是说到我的因病早逝的母亲，我的泪水就会止不住地流下来。

　　窗外，秋雨潇潇，我的心湿润了，泪眼也模糊了……

　　（市区 周新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