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伟民 (莲都)
早些年月,粮食奇缺,村里人将村头的一亩“晒场”种一茬早稻。这里插秧比其他任何稻田都要早,稻子相对来说,也会提前成熟。七月,骄阳似火。村民收割了这一亩金灿灿的稻谷,锄去稻茬,整平凹凸的泥土,便是晒场了。
当灿烂的阳光从山巅喷泻而出时,生产队便安排村民们将一捆捆簟子背到晒场,铺展开来。接着,又从仓库里挑出一担担湿稻谷,倒在一张张簟子上。还要用谷筛筛掉稻草叶屑,最后将稻谷均匀摊薄晾晒。晒谷场一天的序幕,就这样被拉开了。
晒谷物时,为防止牛、猪、鸡、鸭等践踏蹂躏,四周边沿要立上荆刺,围起木栅栏,或用石块垒起作为防护的篱笆。除此之外,还要谨防空中的麻雀,捆扎稻草人,分布在晒场各处吓唬麻雀。
有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婆婆看守晒谷场。村道从晒谷场旁边通过,另一边是石头砌成的高高坎壁,在三岔路口坎壁处凸出一块小桌子大的岩石。此处太阳被高坎阻挡,上午凉快。老婆婆耳朵有点背,每天一早起来安然地坐在岩石旁的竹椅上,沏一大搪瓷杯夏枯草,摆放在岩石上,随时品饮。她摇动着用麦秆编织的扇子,旁边放一根头部开叉的竹棍,若有麻雀降落晒谷场,便站起身来,“哐当,哐当”地敲打竹棍,并大声驱赶道:“喔去,喔去!”顿时,麻雀纷纷逃离。
老婆婆在岩石上放了茶罐和几个碗,周围放了凳子、椅子。若有人来或路过,她便招呼他们坐下歇歇,喝一碗凉茶。她的脸庞已被岁月划出一道道沟壑,但她很和蔼。小时候,我会经常坐在她的身边,喝茶,听故事,她给人一种很安稳的依靠。
中午前后,生产队的仓管员会戴上草帽,隔一时段便用谷筢在各簟子上拉来拉去,翻动谷子。这样,谷子干得快。
黄昏时分,太阳已躲到西山背后,那些晒谷场地势较矮的,已经暗了下来。仓管员们便抬出谷风车,分离稻谷中的草屑、瘪粒等杂质。通过谷风车加工的稻谷,统一被堆放在一张簟子上,远远地都闻到谷物散发的香气。
接下来就是分粮。会计腋下夹着账本,拿着算盘来到晒场。坐在篾箩翻过来的箩底上,噼哩啪啦打着算盘珠子,计算着各家各户应分多少粮食。分粮时,须用扁担套进秤纽,两人抬着大秤,下方秤钩住一箩筐稻谷稳稳升起,一人用手把持着秤砣,将它移到合适的位置上,各农户们都巴不得秤杆翘天更好……
那个年代,粮食少,番薯作为粮食要吃上一年时间。为了方便保存,就要把青番薯晒成番薯丝干。先把番薯放入打稻桶里洗干净,手工刨成丝,而后倒入打稻桶里滤洗淀粉水,再捞起番薯丝装入萝筐里,挑到山岗晒场上晾晒。
番薯是秋冬收获的,而秋天的阳光并没有夏天那样炽热,所以把晒场选在山岗、山坡上。因此,村周围四座山上,都分布着大小不一的晒场。搭起木架子,上面斜放一条条长三米、宽一米左右的竹篾匾簾,把番薯丝摊放在上面晾晒。山岗上的阳光充足,且山风不受羁绊,来去自由,番薯丝干得很快。
如今,晒场早已远离了我们。稻谷晒场已经被划成一畦畦田块,分给农户作菜园;一处处横在山岗山坡上的番薯丝晒场,也已经树木葱茏、绿意盎然。晒场的兴衰,可见证时代的变迁。那如火如荼的、热闹有趣的晒场景象,会闪耀在时光深处,成为一代人记忆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