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比昨日来得更早。
凌晨五点半,花色都变得剔透,镀着薄霜,蓝紫的牵牛花,细小粉红绒毛的秋英,冰蓝的婆婆纳,花色互相触碰,碎裂,发出金石声。然后太阳就升起,空气舒展开香气,初秋尚且活泼。桂花是穿着金色斗篷的孩子,静静地落下,落下,毫无悲伤,衣摆旋转,敞开又合拢,遍洒蜜意。
如果我没有记错,有过这样一个初秋,我们躺在露天野地,七岁,或者八岁,像桂花般不懂得忧愁的年纪。
太阳升起,赭红一轮,光芒万丈,几乎要将所有渺小之人压碎。
有人和我说,你是一个聋孩子。于是我幻想失去风声、鸟声、人声、草木相触声的世界,最终一并失去视觉和行动力。我长成植物,通身泛起清凉的苦味。
见到你的笑容之前,我不知道竟然存在如此晶莹的一种笑,足以让懂得世事的一切人自行惭愧。也就是那一次,我明白了我并非生来纯洁。
阳光普照大地,坐公交回家,慢慢地沿着石头路,路上还需避让不知何处而来的羊群与狗,那些动物有着疲倦而温柔的眼睛。我们手牵着手,回到我们的村庄,一路尘土,尘土淹不过明亮的河面。
河水慢慢,慢慢地流。
生命的本质就是慢的,一棵树要长成真正的树,一些河流要汇聚成海,一个人要成为人,再凋零,都急不得,都一样地缓慢、细致、美丽。
车子摇摇晃晃,像是一艘船。
有人和我说,多么可惜,把生命交付河水。于是我幻想,你若不归于河水,顺水而下,越过锋利的海涯,寻得海底秘道,通向不死的太阳,你又有何处可去。那样迟缓的一个你,那样快的光阴。
也有人和我说,你到底一事无成。于是我幻想,是否有一种花朵,全部的芬芳只是为了让泪水浇筑的墓碑重归安详。花色遍野,那时还不知道它们的名字,唯有大船驶入花海。
哦!船长,我的船长。
相见时节,秋风疯了,劈头盖脸罩上来,呼呼作响。人们的身躯短暂地走过阴影,又完全明亮了。我第一次发现连影子也能叽喳不停。
秋天是吵闹的,大海是吵闹的,世界吵闹着无限生长,至今尚未改变。这个世界哭声太多,你不懂。
在这些吵闹里,崇拜力量和勃发的世界里,路过一个安安静静的人,给我安安静静的爱,这点儿安静和爱,长久地叫我感激。
也许你昨日已经回来,也许你永不可能回来。我既感激这可能,也感激这不可能,正如我常常感激生命的无常。我后来才读懂你说的再见,原来是另一种祝福。
你是神的孩子,因为听不见私语,说不出任何一个秘密。神便把船舵托付于你。
时间之船,永恒之船,沉默的扬起的白帆。
风摇动岁月的关节,那些关节支离破碎,可是船长,我还替你记着船长,生活就不能把你我怎样。
昨日是一件很小很美的事。然而昨日不再来,昨日竟成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