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乌鸦,是童年时在故乡那个小山村,故乡人称乌鸦为“老哇”。
在小村四周那些枝叶繁茂的大松树、大柳杉上住着不少乌鸦和喜鹊,还有几只猫头鹰。猫头鹰平时无声无息,只在夜幕降落后才发出一阵“郎郎郎”的叫声;喜鹊在人们有不吉利的事或天气不好时躲得远远的,专挑阳光明媚的清晨在枝头上“鹊鹊鹊”地叫,常能讨人喜欢。乌鸦就不同了,它们不管早晨黄昏、阴晴冷暖,只要它们成群结队地在小村上空毫无顾忌地且飞且鸣,或者停息在屋后山岗那些伞型大松树上“哇!哇!”乱叫时,肯定预示着什么不祥之事,每当这个时候,人们的脸上即刻会露出愁眉苦脸、忧心忡忡的表情,有的人则会指着乌鸦大骂:“这该死的老哇!呸!呸!还不快死开!”并用力往地下吐几下唾沫,表示不染晦气。
因此在我幼小的心灵中,乌鸦是死亡、恐怖、不吉利的象征,是报丧鸟,每当听到它们发出的“哇哇”声,人的神经就会紧张起来,从而对它们产生一种恐惧和厌恶的情绪。“鸦啼古驿楼”“枯藤老树昏鸦”“泪洒崇陵噪暮鸦”……在我国许多文学作品中也都把乌鸦与荒凉的坟地、枯树、破庙等联系在一起,自古以来就形成了一种厌鸦文化、恐鸦心态。
但随着岁月的变迁、年龄的增长,我对乌鸦的认识在不断地改变。首先是儿时读了《乌鸦喝水》的课文,后来又知道了日本乌鸦吃胡桃的事——在十字路口,当红灯亮时,乌鸦们飞到地面把胡桃放到停在路上的车轮胎下,等绿灯亮时车子把胡桃辗碎后,它们再次飞到地面上享受胡桃肉美餐。原来乌鸦是那么聪明的鸟呢!而听了“乌鸦反哺”的故事后,我才知道这种让人们讨厌的鸟不但聪明,还拥有一种值得人类称道的美德——养老、敬老。据说母鸦年老体衰,双目失明飞不动的时候,乌鸦儿女们便轮番觅来食物喂到老母鸦的口中,以回报养育之恩。我真的被感动了。我想,抛开种种文化附着,乌鸦只是很正常的一种鸟而已。乌鸦的鸣叫,并不是有意识地要告诉人类什么,能预示什么,它完全是从自己动物本能出发作出反应,因为它具有特殊嗅觉功能,对气味尤其对肉类的气味反应敏感,当它们闻到快要死亡或已经死亡的动物所散发的气味时就会本能地发出鸣叫,其目的是呼唤召集同伴。不是乌鸦叫引起死亡,而是死亡引来了乌鸦,但人们总把灾难都怨到它们头上,好像一切不幸都是它们给带来似的。因此,什么不祥之鸟、邪恶怪鸟等等都是人类强加到乌鸦头上的不实之词。
看来,人们真是冤枉了乌鸦,乌鸦们千百年来蒙冤非浅啊!今天,当我用一种正常的思维和眼光去看这种鸟的时候,我发现乌鸦真是一种经得起审美的鸟儿。你看它那一身黑绸缎般光滑柔亮的羽毛,表面上还显动着一层蓝幽幽的神秘光绒,是庄重又肃穆;它那大于一般鸟又很得体的喙,让人想到角的质地,坚硬而贵重;它那一双晶晶发亮的眼睛,除了闪动着无比灵敏的光之外,看不出有什么邪恶的东西,阳光下当它低头觅食时偶尔向天空一瞟,便会闪出一丝瞬间即逝的亮光;它那一对与众不同的黑翅膀,长过尾巴,往身后一交,显得有力而优雅。它们热爱集体,组织纪律、团队精神很强;它们忠于爱情,一夫一妻,终生厮守。唯一不足之处,是它们的嗓门过大,声音嘶哑,叫声不雅,但这只能怪造物主了。
只要地球尚存,乌鸦都与人类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