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晓敏(市直）

　　松阳县古市镇下街64号，挤在一溜店铺中并不显眼。从外观看，它像一座破旧的小庙，透过木栅栏式的窗户向里张望，可以清晰地看见地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几十只水桶，墙壁上挂着灯笼，屋角堆放着扁担、斗笠、吊桶等物什，所有物件的表面都积满了灰尘，它们似乎还定格在数十年前的时光中。

　　这个被称为“水龙宫”的地方，居然完整地保留着一座清代消防铺。

　　早在唐之前，我国就出现了专业的消防队，有水铺、水社、冷铺、水龙局等多种称谓，松阳的消防铺具体诞生在什么时候并没有历史记载。翻开《古市志略》，清人叶葆彝在文中有如下记载：“市内三角坛、下街、观口各置有水龙，其购费及保养费，由各地面铺户集赀存积购置。设有火警，会众携龙扑灭，每次火灾，市中不至蔓衍，其得力於此，殊非浅鲜也。”

　　下街消防铺中最重要的设备当推水龙，由水管、水枪、压杆、木桶、支架组成，其功能相当于现代的消防车，在当时属于最先进的消防器材。一接到火警，几个青壮后生合力抬着水龙赶到火场，两个体格健硕的汉子一左一右站立水龙两侧，一上一下猛压木质手柄，装在桶里面的水受压后形成水注通过水龙头喷射出来。据参加过消防灭火的老人回忆，水龙喷射出的水量比今天的水龙头要大很多，可以喷射到几十米以外的地方。几十个后生跑到松阴溪和附近的水井、池塘去挑水，水不断地倒到木桶中，为灭火提供源源不断的水源。如果着火点在狭窄的小巷内，则由数十人一字排开，一边将装满水的水桶传递过来，一边将空水桶传送过去，依次循环送水。冰冷的水被一双双粗糙的大手传送进了大街小巷，流淌成了一条隐形的松阴溪，水流最终汇集到了水龙中，聚成“哗哗”的激流，喷向熊熊燃烧的火焰！肆虐的火魔在水流的冲击下渐渐平静下来……

　　消防队员由负有责任心、身体强壮、行动敏捷的青壮后生组成，一旦发生火情，以铜锣为号，散居在各处的队员听到火警后奔向消防铺集合。救火时，以青壮年为主，老少为辅，统一听从队长号令，行动迅速，奋力扑火。队员分工合作，各司其职，配合默契，有挑水、有灭火、有救护居民，还有一组人员负责扒房隔断火路，配置大小挠钩、锯子、柴刀、竹竿等工具，在火场上破拆房屋、切断火路、扒火道、防止火势蔓延扩大。官府对纵火者施以严厉的刑罚，对在救火中玩忽职守的官员依法治罪，对那些英勇救火者予以精神上的嘉奖以及物质上的犒赏，大力弘扬和倡导他们的义行。大的宗族、商会、街坊以及普通居民积极筹款，对那些在灭火中的受伤者予以治疗和善后处理。

　　每年农历六月六日，古市有晒水龙习俗，人们把水龙等消防工具搬到大街上晾晒，然后进行洗街，通过晒水龙对消防设施进行保养和维修。同时，进行一场街坊全民参与的消防演练，多的时候有上百人参与，人声鼎沸，井井有条，忙而不乱，场面非常壮观，如同上演一场华彩的大戏。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松阳县消防大队见到了一只保存完好的水龙——杉木做的大木桶，呈椭圆型，外表显得结实而稳重。如在水龙中注满水，估计有几百斤重，没有七八个壮汉很难快速搬到指定地点。一打听，这只水龙居然出自下街消防铺！原来在十多年前，消防员在古市镇政府发现了这只水龙，并将它搬到了消防队作为文物保护了起来。再细询问，“水龙宫”居然是浙西南仅存的专用消防铺（许多地方将消防器材放置在宗祠、庙宇等公共建筑或者租用的店铺中，没有专门用于放置消防器材的建筑），它不仅建筑保留完整，消防器具也基本完好，它为我们提供了一则活生生的古代消防体系实例。

　　历史上，一场场血与火、水与火的博弈已经远去，一幢曾在历史上发挥过重要作用的消防铺也已废弃。但是，在科技落后的时代，下街消防铺将街坊团结互助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他们没有报酬却义无反顾地奔向吉凶未卜的火场，突显了灭火者不怕牺牲的大义精神，值得后人学习与发扬光大，因此显得意义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