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星丽(市直)
晚饭后早早洗好瓜果,摆好月饼,盼明月高升。第一次到阳台仰望,月亮被云彩包裹,只有清冷的光晕从云层里溢出来。过了一会儿,再去看时,圆月已探出头来。欢叫着让女儿出来看,她不屑,“不就是月亮嘛,有啥好看的”转过头继续看电视了。
她哪知道,这淡淡的中秋之月,于我而言,却是一缕乡愁、一抹眷念。季羡林说,每当这样的良辰美景,想到的总是故乡的那个小小的、平凡的月亮。我那远在千里之外的故乡,也是有一轮小小的平凡的月亮。
幼时的中秋都是在外婆家度过。晚霞还挂在天边时,外婆已备好一桌丰盛的晚餐,香浓的老鸭煲、肥而不腻的肘子,晶莹如玉的粉蒸排骨勾得人满口生津。可最吸引我的还是那盒月饼,黄油纸包装,从大到小叠成塔型,纸绳一捆,有些油渍渗出来,在纸上形成大小不一的灰色光晕。月饼是县城食品厂生产,因为西山有一白塔,算是我们县的标志,故而将月饼也做成塔型,爸爸学校每年中秋都是发这种月饼。
月亮缓慢爬升,摇晃着挂在树梢,桌上菜肴撤去,爸爸开始分月饼了,按着年龄,从大到小,外公、外婆、大姨夫、大姨……轮到我时,依然是塔尖,底面积如红枣般大小的圆锥形一枚。看我撅着嘴,外婆说:“来,外婆跟你换”。爸爸忙用严厉的眼神阻止,我只能赌气地说:“月饼不好吃,不要。”外婆笑着把我拉过去,“外婆年纪大了,牙齿不好,吃不了这么多,你帮帮忙。”说着用手掰了一大块给我。我方才喜滋滋地开吃,皮确实有些硬,只得先用唾液软化下,慢慢咬掉一层,然后用门牙把馅里的青红丝一条条挑出来,细细咀嚼。妈妈说青红丝是桔子皮和柚子皮腌制后制成的,难怪有股涩味。接着是白糖芝麻裹着瓜子仁、核桃仁,咬上一口,含在嘴里,甘甜中夹着脆香。直到将手里最后的一点屑沫舔干净,才心满意足地偎在妈妈腿上,仰头望天,月亮如玉盘高挂,时而有几丝羽毛般的轻云拂过它脸颊,心里想着:“月亮上真的有嫦娥和玉兔么?还是如爸爸讲的,月亮上也有山、盆地、峡谷呢?”想着想着就睡去了。
后来,表哥、表姐们陆陆续续上初中了,有了晚自习,没有时间到外婆家过中秋,他们的月饼让我一个人吃。可我远没有当初那般欣喜,可能是兜里零花钱多了,也或许是家里糖果罐不再被妈妈锁在抽屉里。再后来,县城食品厂倒闭了。塔型月饼从中秋的饭桌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铁盒包装,口味也逐渐多了,五仁的、水密桃的、豆沙的,酥皮层层叠叠,轻薄松脆,一碰即落,入口即化。
随着时间流逝,我和表哥表姐们如蒲公英的种子,散落各地,相聚甚少,十个人的中秋夜渐渐变成八个人、七个人......
最近一次全家团聚的中秋夜还是九年前,因为外婆去世了。葬礼结束,爸爸学校送来月饼,方才想起已时至中秋。当晚,我们把月饼切成小块装在盘里,来到外婆和外公坟前。妈妈摸着墓碑,嘴里念叨着:“爸、妈,孙儿们都回来了,这个中秋人齐全。”是啊,十个人到齐了,只不过和外公外婆隔着一层黄土,触不到他们的温暖,听不到他们的笑言。一仰头,满月依旧,泪水顺着脸颊流下,第一次感觉中秋的月光原来如此幽静、寒冷、沉寂。
今夜,我想,我的外公外婆、我的父母、我的表哥表姐,和我看的应是同一个月亮,因为,无论身在何处,月亮里有我们每个人所思念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