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上世纪80年代。小时候,因为家家户户都烧柴火,家里又养牲畜、家禽,每到节假日,我就跟着父母上山砍柴。沿着崎岖的山路,我们把木柴从很远的地方挑回家。夕阳西下,村子里炊烟四起,回到家,迎接我们的是奶奶早已烧好的一桌饭菜,虽然谈不上丰盛,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晚饭,其乐融融。
不知为什么,对于炊烟,我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大人做饭时,在柴火灶下烧火的一定是我。“点火、熄灭、火旺点、火衰些……”随着大人的指挥,我熟练地控制着火候,至于这些语言,或许也只有曾经的山里娃才听得懂。我最喜欢生火炉,因此,奶奶常常让我帮她生炉子。我先在火盆里挖个洞,然后放上火和炭,再用一层薄灰盖住,炉子就生好了。冬天里,奶奶可以暖上大半天。有时,我会去看看别人家的烟囱,谁家的烟囱冒烟了,说明他家开始做饭了。烟囱冒出的烟时而浓郁,时而清淡,时而笔直,时而弯曲。
你玩过炊烟吗?玩炊烟其实挺有意思的。我曾经在别人家烧饭的时候,用一块草饼把烟囱堵住,烟儿马上就回流到厨房,听到厨房里的人被呛得咳嗽,再把草饼拿开,屋里的人被熏得两眼直冒泪花却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呢!还有就是用小石子投烟囱,拿起一颗小石子往别人家的烟囱里一扔,石子在烟筒里滚动,带动周边的烟灰,灶口突然落下一颗颗火星,像天空划落的流星雨一般,甚是好看。不过这些行径如果让奶奶知道的话,估计她又要唠叨了。
上世纪90年代末,我到城市求学,父母也来到城里打工,家里只剩下年迈的奶奶。每次回家,我都感慨颇多。一到村口,就看见翘首企盼的奶奶腰间系着围裙,双手不停地在围裙上搓了又搓。回到家后,地上是清晰可见的扫帚划痕。几阵寒暄之后,奶奶便不厌其烦地向我们介绍起家禽和家畜的情况。傍晚,村里飘起几缕炊烟。七八点的小山村显得特别宁静,茫茫夜色中,只有几盏灯稀稀疏疏地亮着。
进入新世纪,乡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农民烧饭做菜用上了电器和煤气。从此,乡村再也看不到炊烟。乡愁是什么?于我而言,就是那一缕缕炊烟。可是,社会的发展让我的这一抹乡愁不经意间消亡殆尽。奶奶不在了,我有好几年没回过村子。直到近两年,我猛然发现自己已到中年,城市的喧嚣让我情不自禁想起家乡,想起家乡的亲人,想起曾经的乡村生活。于是,我决定回家。当我把车子开进村,突然看到了久违的炊烟。顿时,我心潮澎湃,这不是在做梦吧?眼前一桌香喷喷的饭菜已然告诉我:这一切是真的。
吃过晚饭,我去村里走了走。看着一缕炊烟升起,此时,我再也不会去玩弄它。夜幕降临,还是与很多年前一样,村民们在楼下纳凉、喝茶、聊天,我静静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里出现奶奶的身影,奶奶好像又给我讲起了她的往事:“……那时候我还年轻,还没有认识你爷爷……”在奶奶的回忆中,在我的梦境中,我安然入睡。
第二天一早醒来,已日过三竿。要回城里了,我的心里流露出诸多不舍。父亲把我送到村口,叫我常回家看看,我的眼眶润湿了,眼泪滴在眼镜上,镜面模糊了,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
准备启程,远处又见炊烟升起。炊烟,从有到无,又从无到有,是它让我找到了儿时回家的路。
(武建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