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起有线广播,是因为有一种难以忘怀的声音萦绕在我的脑海里,半个世纪了,依然挥之不去。
我出生在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山村里,在那通讯基本靠走,治安基本靠狗的年代,朝夕听到最多的就是鸡鸣犬吠。1968年,村里决定拉有线广播,从我村到乡政府驻地有30里地,一路山高林密,拉有线广播先得开劈一条线道,然后装上一根根线柱,就算30米装一根,全程至少要500多根线柱。这可算得上村里当年的一项大工程了。
线拉进村后,为了试听,在我家大门口装上了全村第一只广播。中午11点25分,广播里响起了雄壮的《东方红》乐曲,全村老少不少于一百人站着听着,“龙泉县人民广播站,现在开始今天第二次播音……”一个中年妇女讲着地道的龙泉话,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大家都觉得十分神奇。尤其是她每天播送的天气预报,更让村里老人们难以理解。
当时的农村,除几个时尚的年轻人有手电筒外,有线广播可以说是各家的一件重要“家电”了。大家对广播都十分珍爱,我二哥是木工师傅,为家里的广播做了一精致的木匣子,将喇叭放在里面,正面中间用钢丝锯锯成一个五角星,内衬一块红布,很漂亮,后来全村基本都用这模式做起了广播匣子,有的还油上漆。
我是听着广播长大的,每天清晨,广播响起悦耳的《东方红》乐曲,把我从梦中惊醒,每天晩上我们全家都躺在床上听完《大海航行靠舵手》的乐曲后,恋恋不舍地听着广播里那个中年妇女说:“本次播音到此结束,再见!”
我母亲几乎是被播音员的声音所陶醉,不知多少次说,有机会去县城,一定要看看这位妇女是怎样播音的。1969年冬天,大哥应征入伍,母亲送他到县城,在大哥的陪同下,母亲还真的去县广播站参观了一番。
后来,广播事业有了新的发展,各乡镇都设了广播站,乡里的有关通知都通过广播播送。我二姐当时是代课教师,也许是二姐讲话字正腔圆,加上我父亲当村干部30多年等因素,被乡党委选为乡广播站播音员,这真是我家的一件大喜事。每天夜晚县广播结束后,乡政府都有广播内容,夜晚我们躺在床上,听二姐播音,感到十分亲切,父母也感到十分欣慰,几年下来,全乡人都夸我二姐播音播得好,二姐的名字也在全乡家喻户晓。
在那文化娱乐生活十分枯燥的年代,收听广播就成了我每天不可缺少的精神食粮。但最让我难忘的是1981年7月底的那次收听,那年我参加高考,考完后在家里等消息,那些年,招生办把上线人员名单电话通知到乡政府。由乡政府通过广播通知到考生,能在广播里念到名字的,那可是农民子女的一件大喜事啊!它预示着你将走出大山,跳出农门,端上铁饭碗了!在我焦急而又耐心的等待中,这一天,二姐终于播出了我的名字,我梦寐以求的愿望终于实现了,甭说有多高兴。当即起身,2小时蹦到30里外的乡政府驻地。
“金线绕重峦,银声传山源。清晨歌日出,良宵唱月圆。”作为当年听到村外声音的唯一工具——乡村有线广播早已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但其声犹存在我的脑海里。
(龙泉 陈华 61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