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陈炜芬

　　打破平静日子的电话来得毫无预兆。

　　“爷爷确诊了，白血病。”电话那头，是爸爸蓝伟清极其乏力的嗓音。尽管之前“已经铺垫了很多可能”，此刻，22岁的蓝莹莹还是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而爸爸的另一句话，让她振奋了精神：“医生建议进行造血干细胞微移植，目前最合适的方法，是从隔代直系亲属里找捐献者，比如你和姐姐。”

　　同样的电话，他也打给了唯一的弟弟蓝伟波，“他家也有两个女儿”。

　　之后的10分钟里，蓝伟清陆续接到了四个孩子的电话，她们争着要去救爷爷……

　　救爷爷是最重要的事

　　2022年1月31日，莲都区大港头镇均溪村。

　　这个除夕，蓝家十口人没能整整齐齐坐在一起吃年夜饭——1月4日，79岁的蓝昌仁被确诊为急性髓系白血病，“若不及时治疗，平均预期寿命只有3个月”。

　　造血干细胞微移植，是主治医生金晹缙给出的最佳治疗方案，“从微移植角度来说，子女并不适合作为供体，至少得隔代”。蓝伟清和蓝伟波各有两个女儿：长子蓝伟清生了蓝杏、蓝莹莹；蓝雪琴、蓝晶晶则是次子蓝伟波的孩子。

　　配型的希望，落在了四个孙女身上。

　　这天，得知自己的血能救爷爷，一向感情深厚的四姐妹第一次“争吵”了起来：

　　“我是四姐妹中年纪最大的，让我去救爷爷！”蓝杏以“大姐”的身份率先表态；

　　“不行，爷爷也是我的，我要去救他！”二姐蓝雪琴不甘示弱；

　　“我和爷爷在一起的时间最少，这次让我多陪陪他。”蓝莹莹给出了自己的理由；

　　“我年龄最小，血的活力最足，肯定是最合适的人！”蓝晶晶刚满18周岁，一脸的稚气还未完全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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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姐妹争红了脸，互不退让。

　　“蓝杏马上要结婚了，要不……”见大家“闹”得不可开交，蓝伟清插了嘴。

　　“只要能救爷爷，婚礼可以延期！”蓝杏第一次“顶撞”了爸爸。按照计划，她的婚礼将在12天后举行。

　　身为蓝家长子，蓝伟清已在心里拿定了主意：让22岁的女儿蓝莹莹和18岁的侄女蓝晶晶去配型。

　　“伯伯，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瘦？我吃胖点行不行？”得知自己不能参加配型，蓝雪琴几乎是带着哭腔请求。她甚至有些生气，一度认为是自己不足50公斤的体重“拖了后腿”。

　　此刻，病床上的蓝昌仁，血细胞各项指标正不断下跌……

　　没有什么事比救爷爷更重要！

　　“爷爷等不起了……”蓝伟清向四个孩子解释。顿时，两个姐姐心里七上八下起来，只能答应“退出”，积聚着担忧的眼角渗出了泪水。

　　1月6日，蓝莹莹和蓝晶晶前往丽水市中心医院采样。

　　“谁配上，谁就去救爷爷！”抽血时，姐妹俩约定。

　　一周后，医院传来好消息：姐妹俩配型成功，都是理想的捐赠者。

　　“我当时就感觉血往脑袋上涌，涨得都快炸了！”蓝莹莹兴奋地回忆道。

　　捐赠只要一个人，到底用谁的？

　　“妹妹还在上学，我去！”救爷爷的这一棒，被蓝莹莹“抢”到了。

　　“只要是她想好的事，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大姐蓝杏这么评价妹妹。

　　“靠谱！从小到大都是非常靠谱的姐姐！”蓝晶晶打心底里佩服。

　　此时的蓝莹莹，大学毕业一年多，已在杭州一家电商公司上班。自从配型成功后，她就一直留在丽水。蓝伟清曾担心，女儿的工作会因此受到影响。“万一疫情反弹，无法及时回来救爷爷怎么办？”蓝莹莹有自己的打算，并倔强地“丢”下一句话：“真不行，我可以辞掉工作，爷爷只有一个！”

　　一定要治好爷爷的病

　　听说孙女要给自己输血，蓝昌仁极力反对。

　　蓝伟清只好请来主治医生帮忙解释：“捐献造血干细胞对孩子的身体不会有伤害，非常安全。”在金晹缙从医的25年时间里，亲属间推诿、拒捐的情况见了不少，“四个孙女争着捐，还是头一次见”。

　　蓝莹莹长着一张圆脸，声音甜美，很爱笑，透着一股对谁都亲切的劲儿。

　　3月1日，她住进丽水市中心医院56病区，“这是我第一次住院，以前连病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这个22岁的姑娘没有一丝恐惧，“她要干一件大事”。

　　因为没床位，入院的第一晚，她睡在了爷爷病床旁的陪护椅上。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从前的爷爷，贴着床就睡，还爱打呼噜，而现在，粗重的呼吸声几乎整夜不间断。她不放心，一趟趟起身，凑到他耳边轻声安慰：“爷爷别担心，等我的细胞跑到你的身体里动起来，你就没事了。”

　　次日，蓝莹莹有了自己的病床——25号，与爷爷的26号相邻。

　　第一支动员剂在3月4日注射到蓝莹莹体内，此后每天都需要注射两支。第二天，动员剂产生反应，她开始感到不适，“右手变得又酸又麻、又涨又痛。”躺在床上的她不得不将身体转过去，背对着爷爷。

　　这一幕，被细心的蓝伟清发现了：“忍得住吗？要不要请医生过来？”

　　“不用，别让爷爷知道。”她咬着嘴唇，整整24小时，一声未吭。

　　3月6日，当最后一支动员剂缓缓注入她体内时，蓝莹莹的眉眼间，堆满了温柔的笑意。

　　采集分两天进行。

　　3月7日上午，第一次造血干细胞采集开始。

　　为保证采集顺利进行，她一动不动地坚持4个多小时，没有喝过一口水。这天，她的162毫升造血干细胞混悬液被抽取，其中89毫升当天就移植到了蓝昌仁体内。

　　“我可以出院了吗？”微移植完成后，蓝昌仁迫切地问医生，“感觉自己好多了。”

　　3月8日，第二次采集。130毫升造血干细胞混悬液从蓝莹莹体内被抽取。“医生，您多抽点，一定要治好爷爷的病。”听到这句话时，护士长李红愣了一下。她默许地点点头，并没告诉眼前这个年轻的孩子：已抽取的量完全可以满足治疗所需。

　　如果一切顺利，292毫升造血干细胞混悬液，将在7个月内分四次移植到蓝昌仁体内。

　　“受苦了，孩子。”当针管从孙女脖子上取下时，爷爷心疼不已。

　　“抽点血而已，喝瓶牛奶就养回来了！”见爷爷担心，蓝莹莹回以一串热情爽朗的笑声。

　　陪着爷爷战胜病魔

　　3月9日，蓝莹莹出院的日子。

　　根据规定，她验了血常规。报告显示，她的血小板数值从入院时的266×10^9/L，降到了91×10^9/L。

　　午饭时，她和爸爸出门给爷爷买午饭。快餐店和医院只隔了一个红绿灯，不过200米距离，莹莹却告诉爸爸，“自己走得有点累”。

　　这些日子，另外三个孙女没少惦记爷爷：

　　当送餐的任务落到瘦瘦的蓝雪琴身上时，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答应了，“爷爷住多久，我就送多久”；

　　因为疫情，蓝杏的婚礼延期了。她没有一丝失落：“说不定那时爷爷能来参加我的婚礼了。”她对此充满了期待，计划着“到时让爷爷拉二胡助助兴”；

　　出院后的蓝莹莹，逐渐拼凑出过往的细节：自己一出生就被爸爸带到了杭州，四姐妹中，和爷爷在一起的时间最少，“但感情好得很”；

　　更大的心愿，已经在蓝晶晶心里“种”下：如果将来需要再次捐献，那就由四姐妹中最年轻的她“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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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这个家族的根在爷爷身上，没有他就没有我们。”谈起爷爷，四个孙女有了另一番感慨，“无法替爷爷走过沙漠，但会一直扶着他走下去。”

　　过往的片段，一直在蓝伟清和弟弟蓝伟波脑海里不断重播：父亲在村后的田里干农活，穿着一身灰不溜秋的旧布衣，高高挥舞着锄头，偶尔停下来，挠挠灰白相间的头发，擦一把额头的汗水，跟母亲念叨两句——那是几年前，老人家身子骨正硬朗，独自挑着担子走下坡，“腰杆挺得笔直”。

　　蓝伟清盘算着：出院后，把父亲接到自己家，好好照顾。

　　天气渐渐转暖，蓝家子女的心情也跟着一天天明朗起来。

　　在最近的一次复查中，蓝昌仁的骨髓内已看不到白血病细胞——孙女的造血干细胞，正陪着他一起战胜病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