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赟苑

　　去年六月，我们因换新房，搬家到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里过渡。房子有些旧，阳台下就是马路，阳台上还有些漏水。但是想到在这里住的时间不会很长，于是便也安然面对了。

　　没想到入住的第一天，就有人来敲门。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对看起来很精神的老夫妻，七八十岁的模样。男的瘦瘦的，有些严肃，女的一头银发，却和蔼可亲。他们问我怎么称呼，许是出于本能的戒备心，我便回应说：“你们叫我小金吧”，并顺带拉过身后的女儿喊了声“爷爷奶奶好”。

　　简单寒暄后，爷爷说：“小金啊，我们就住在你们楼下。我们住这里几十年了，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叫我们一声。”我忙礼节性地答应他说“好好好”。

　　爷爷是一名退休干部，奶奶是一名小学教师，这是我后来得知的。打那以后，他们在院子里遇上我，都会热情地喊我。特别是奶奶，喜欢拉着我聊天。她耳朵有点背，和我说话的时候有些大声。而聊天的内容无非是些诸如她的孩子、孙子们在外地工作的情况，或是夸夸我的孩子，说“看到你女儿手臂上的三条杠，她一定是个优秀的孩子”。许多时候，我都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更像是在应付奶奶。

　　我曾经认为，邻里之间，遇见对方给一个微笑已是很友好了。在之前的房子里住了近十年，我对楼上楼下的邻居是干什么的几乎都不知道。女儿性子随我，与人交往礼貌但保持距离。爷爷奶奶和她打招呼时，她总是羞涩地笑笑，说声“你好”便无下文了。

　　事情的转折应该是这样的：

　　有一天，奶奶送了一盆切好的青糕给我，我有点不好意思，便随手给了她一袋从妈妈家带回来的青菜。没想到老人又送来了一摞水果，说是在北京工作的孩子给他们买的。从那以后，我回妈妈家，都会带一点青菜给老人。量不多，但每次都会和他们说这是乡下父母种的。老人的子女和孙辈都非常优秀，也很孝顺。为此，我们家也经常分享他们孝敬老人的礼物，如新疆的红枣、海边的鱼片等等。

　　一天，一阵骤然而起的大风将女儿晒在阳台的校服吹到了路边的大树上，离地足有六米多高。我站在树下仰望许久，正左右为难之际，门卫大叔过来说，他明天帮我去二楼或三楼阳台“挑”一下。第二天，门卫大叔无奈地告诉我，衣服离阳台横向距离还有3米多，而阳台都装了防盗窗，所以没办法拿到衣服。我对门卫大叔道了谢，转身便淡定地离开了。其实我并不太在意女儿这一件冬季校服，因为它本身已经旧了、偏小了。我决定明年秋冬来临时，再给女儿买一件新的。

　　又过了一天，楼下奶奶发现了树上的校服，气喘吁吁地上来敲门，语气很是焦急的样子：“小金呀，你家的衣服掉在树上了。”我大声地对奶奶说：“我知道的，拿不下来。算了，我不要了！”见我这么说，她念念叨叨：“好好好，我以为你不知道。这该怎么办呢？”我继续大声说：“阿姨，没关系的，让它好了。”不知道奶奶听清楚没有，随后她便默默地下楼了。

　　而后就是“五一”了。假期最后一天，我们从父母家回来时，看到门口的门把上居然挂着被风刮到树上的衣服。我便拿了进屋，一面想着：门卫大叔是用什么办法把衣服拿下来的呀？之后就特意下楼去感谢他。没想到大叔却说他不知道，衣服不是他拿下来的，正当我们一头雾水的时候，他的妻子告诉我们衣服是楼下的奶奶帮忙拿下来的。

　　得知真相的我非常吃惊：她老人家怎么拿的？

　　据说，奶奶当时拿了三根两三米长的竹竿绑接起来，颤巍巍地去给我“挑”衣服，然而，许是眼神不好，气力不接，她费了老半天的劲也没能“挑”下来。后来一位路人看见了，于是接过竹竿把衣服“挑”了下来。拿到衣服后，奶奶特别高兴，一个劲地说自己遇到了好心人。

　　我从门卫大叔那里返回时，不知为什么，觉得鼻子酸酸的。回到家后，我急忙把从妈妈家捎带来给老人的那一份豌豆拎起来，兴冲冲地就跑去楼下敲门。不巧二老不在家，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把塑料袋挂在了门把上，心底却漾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愉快的感觉。

　　我想，奶奶把衣服挂在我家门把上的时候，或许和我此时的心情是一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