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4版:深度报道

  也许再过几年,卢仲华在景宁大均乡李宝畲族村所进行的乡村振兴实践的真正价值,才能被外界真正认识。

  4年前,卢仲华一头扎进李宝,来自杭州、有着20多年从业经历的省内知名旅游规划师就再未离开,面朝黄土背朝天,当上了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民。2018年的365天里,卢仲华睡在杭州家里的日子加起来只有8天,这其中还包括春节期间的三晚。除此之外,在这3年里,卢仲华还在李宝投下了3000余万元,其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让村民看见古法农耕、生态种植和畲族文化的宝贵。用4年时间,花了3000多万元,却只是打基础,这条路注定艰辛。

  今年年初,卢仲华构思多年、为李宝量身定制的“洞宫畲王寨”项目进入了最后的立项流程。这让卢仲华异常开心:“村民共富、乡土保护、伦理重建”乡土振兴计划,“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这道光也打在了李宝这座隐于山水深处的美丽畲寨,为李宝村与工商资本项目共生发展描绘出了一个清晰可见的“机遇”。

  事实上,在卢仲华携工商资本进入到李宝村,为这个乡村注入强有力的资本力量之前,这个畲寨还经历过其他两次“转机”。一次是始于1996年冬,全村畲民齐心协力在山间用双手凭空挖出了一条致富路,为畲寨的产业发展奠定了基础。一次是2011年开始,“美丽乡村建设”这场美丽风暴从这座小山村呼啸而过,构筑出了李宝村迈向乡村旅游产业的雏形。

  重新打碎整合李宝村这二十多年的发展脉络,我们可以清晰地看见,时代要求、政策机遇、乡贤引领、村民意愿和资本入驻、商品经济等所有因素自然融合之后,才让李宝村日渐浮现出一条独树一帜的乡村振兴之路。尽管这条路走得很艰辛,但是在绝大多数人眼里,却走得格外有价值。

  第一次“转机”:

  一条“团结路”,筑就齐心“拔穷根”

  大约20年前,李宝村还是全县出了名的“穷乡僻壤”。闭塞的村庄,山水的阻隔,一座一座蜿蜒的高山,拉长了李宝村民对外交流的距离,也拖延了村庄发展变革的进程。

  1996年,通过村民投票选举,30岁的雷刘东当选李宝村的村委会主任。在当选村委会主任之前,雷刘东在家种植中药材,并把药材卖到金华磐安,是这座闭塞山村敢于走出去的榜样。新官上任,一时间,年轻、有见识、有胆识的雷刘东被全村寄予了厚望。

  “要致富,先修路。”山外边土墙上的标语,深深地烙印在雷刘东的心里。“那么,就先修条路吧。”

  然而,在山地间凭空造一条路,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1996年冬,村两委将沿路的长仇、外砻、树岗、李婆坑四个自然村,分为四个小组,每户分摊10米,开始分段挖路。没有先进的工程设备,全靠锄头扁担,李宝村人却越干越起劲,用一年的时间挖出了一条“致富路”。

  道路测量阶段,一贫如洗的村两委,在驻村干部的担保下,向银行贷了2万元才凑齐了测量费。为了节省开支,村干部在原村支书雷龙茂与雷刘东的带领下,用一根四五十米长的废弃橡胶软水管当尺子,夜以继日地奔波在山间,用半个月的时间完成了道路测量。

  在这条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上,有一个“树岗回头弯”,是这条路地势最陡、施工最危险的地段,由树岗自然村和外砻自然村合并的第四小组负责。起初,由年过半百的雷忠可带领着组员们共同挖路。后来,组员听说这条路暂时无法直抵树岗,于是纷纷泄了气,撂挑子不干了。眼见着工程即将竣工,雷忠可二话不说,照旧背着锄头、挑着扁担,一个人默默地来到工地继续修路。整整一个星期“坚守”,其他组员深受感动,又自发加入到施工队,如期完成了这个工程最为艰难的“回头弯”。李宝人感慨雷忠可和树岗人的付出,便称之为“树岗回头弯”。

  第三小组的雷林忠、雷和忠、雷向忠,当时才十七八岁,跟着家人加入修路大军,三个小伙子轮流当牛使,用耕田的泥耙把自己负责的路段拉得平坦又整齐。

  70多岁的老人雷叶春、雷细根没有修路任务,为了贡献自己的一份力,他俩搭伙走上施工现场,为村民烧水做饭。

  路通了,有着中药材种植经验的雷刘东开始挨家挨户劝导村民种植中药材,甚至不惜为此四处举债买种子,免费发放给村民试种。2010年,浙江省实施“山海协作”工程和“百村经济发展促进计划”,沿海发达地区对口帮扶山区欠发达地区,李宝村成为首批受益地区,村里的中药材种植项目,获得来自宁波地区的资金和技术支持。2012年,李宝村村民的人均纯收入达近万元。

  “没有全村人的齐心协力和无私奉献的精神,就不会有这条路。”雷刘东说,也正是这条路把全村人的心都聚到了一起,“这是一条团结路啊”。

  第二次“转机”:

  一场美丽风暴,塑造农旅融合的产业“雏形”

  去李宝,除了盘山公路,亦可循着游步道,徒步抵达中心村李婆坑自然村。

  我们在山脚拾阶而上,绕山缓行,直至来到耸立在村庄前重瓦飞檐的木质山门,才算是到了李婆坑。山门上挂着“李宝畲族村”五个大字,金字黑底的牌匾格外显眼。

  2011年,李宝人自发赶往几公里之外的梅山村,三四人合力用肩膀扛回了一根又一根又长又沉的木头,用此建造山门。山门建好的那天,李婆坑三四十位村民,不论男女老幼,来到村庄前,他们或用肩扛,或用绳子拉,齐心合力将这座重重的山门立了起来。“山门立住了,李宝站起来了。”对于李宝人而言,这座山门代表着一个“挥别过去、迎来明天”的里程碑。

  2012年过后,一面是中药材市场的不景气,一面是大均乡旅游产业的兴旺,从这个原点重新出发,李宝对于自己的未来有了一个更加明确的定位——“美丽乡村、魅力畲寨”。

  行至李宝,村内绿树掩映、石径曲幽。静听有小溪浅吟,抬头是群山环抱。从每座房子望出去,广阔无垠,目之所极尽是高远的山脊和渺茫的云雾。房子一级一级向着高处,像村前的梯田般次第散开。房前屋后是树,是草,是石头,是流水,是陡坡,更是山的本身,宛若“桃源”。

  此情此景的成型,得益于浙江省颁布实施的“美丽乡村建设行动计划”,在省、市、县各级政府的帮扶下,李宝村乘势而上,开始了美丽畲寨的建设。随后的那几年,通过村庄整治,李宝村先后完成了美丽庭院、生态公厕、农房立面改造、生态停车场、卵石花坛、景观提升改造、健身场所、游步道系统等工程建设,“浙江省农家乐特色村”“省美丽宜居示范村”“浙江省科普示范村”“丽水市首批知名生态养生基地”等荣誉纷至沓来。

  从过去的“穷乡僻壤”到“桃源仙境”,李宝村的产业也随之转型,村里成立起了畲族舞蹈队、山歌队,成为大均乡“畲乡之窗”景区的延伸景点。过去,村民雷忠隆种植中药材,农闲时则去城里打临工补贴家用。随着李宝乡村旅游的勃兴,他顺势开起了农家乐。“整理出老屋当客房,守在家里也能致富。”这是雷忠隆做梦也想不到的深刻变革。悄然转变的还有其他李宝人,“越来越多的李宝人返乡于绿水青山间寻觅商机”——这是大势所趋,也为而后工商资本的入驻,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旅游产业的兴起,并没有阻止李宝人对其他产业的挖掘。2014年,浙江省发改委综合处副处长章钢被派驻到李宝村当第一书记,在他的帮助下,李宝村还种起了白茶。从最初的10多亩,到如今的近400亩,80%的李宝村民投身白茶种植,为这些村民带来了额外人均近万元的收入。

  第三次“转机”:

  一个新乡村实践,指引乡村振兴的未来

  将时间维度拉到2015年,彼时,大山深处,已是李宝村村支书的雷刘东,用热忱却又挑剔的目光,审视着每位到访的投资商——既能带动村民致富,又不会破坏环境,这是他和村民对工商资本的态度。大山之外,恰逢事业高峰期的卢仲华,决意暂离杭城,隐居乡村,开启他的乡土梦。身为乡村旅游规划师,他感知着这个时代对乡村的寄托,“想要打造一个农村社区的致富共同体,既实现物质共同富裕,也达到人文环境和谐”。

  卢仲华选择李宝同样挑剔:必须是一片净土,土壤和水源都从未被一克化肥和一滴农药侵蚀过。当卢仲华和李宝签订合作协议时,他向村民承诺:假如有一天我必须离开李宝,我也保证,那时的李宝,依然还是一片净土。

  为此,来到李宝后,卢仲华将绝大部分精力花在了土壤改良上:引入水源,种草育土,甚至就连有机肥,都要花高价检测,从江西购买再运上山,因为要确保有机肥里没重金属污染。一系列措施做下来,在李宝种植基地的一些区块里,平均一亩地的改良成本在4万元左右。

  云中公社,这是卢仲华赋予畲村的新名字,也是他筹谋多年的计划所实施的载体。基于此,卢仲华开始在李宝实施他的三大计划:生态振兴、乡土复原和伦理重建。

  为了“生态振兴”,云中公社和村民定下两条规矩:在农产品上,实行最严格的生态要求。长期居住在村里的村民们还需遵守新村规民约:自觉禁用除草剂与农药,珍惜一草一木;不能高声喧哗。

  “乡土复原”指的是,在开发、建设、修缮中,都必须尽一切努力,保留乡村本土风貌。

  “伦理重建”则包括村民之间的长幼有序、家庭和睦、邻里和谐,以及村民和游客之间的友善、热情、诚信。

  三年的坚守之后,再重新端详这座山村,这里依旧恬淡得如同一幅水墨画。不过,变化却也很大。用雷刘东的话说则是,“好处是越来越明显了。”

  这些变化与好处是,在这三年里,李宝村的村民们,仅靠在云中公社务工一项,就拿到了800多万元的工资。有村民两夫妻在云中公社上班,年收入达到18万元。此外,三年坚持下来,李宝村庄更美了,生态环境底子更好了,返乡干事创业的人越来越多了。

  这两年,越来越好的生态环境,孕育了优秀的茶叶品质,让李宝的茶青常常供不应求。就在前几天,来自丽水的两家制药公司还来到村里取样土壤和水,优秀的测评结果,让李宝又一次成为了中药材种植基地的最佳选择。

  更大的变化都在村民心里。从偏处深山到声名鹊起,从人迹罕至到海内外人士纷至沓来,李宝村民越来越相信,古法农耕和畲族文化的宝贵价值。

  更令李宝人振奋的是,卢仲华在原有“农旅融合”的基础上,拟实施“洞宫畲王寨”大型农旅综合体项目。这个项目将遵循“创意引领、文化为基、农旅共生”的原则,将项目区建成融建筑文化、民俗文化与养生文化于一身,集生态度假、特色养生、民族体验于一体,在丽水地区内一流的特色度假旅游区,并最终将其创建成国家4A级景区。

  “现在,李宝村的发展思路是越来越清晰了,循着‘李宝计划’一直往前,我们的步调是慢了些,但未来肯定超乎想象。”雷刘东说。

2019-05-09 1 1 丽水日报 content_100114.html 1 3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