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5版:副刊

野白菊

  他他

  初秋,在景宁的深山中,遇见一大片野白菊。就在路边,从漫无边际的杂草丛中伸出一个个白色的小脑袋,随着风吹来的方向微微晃动。舌状的花瓣微曲张开,托起一簇簇嫩黄的花蕊。形状像菊花,但花型远比菊花小,不似菊花那般浓密艳丽。

  其实这么说也不对,野白菊本属菊花大家庭中的一员,在这个种子植物最大的家族中,有三万多个成员。世人对菊花印象,大都来自于大型的观赏菊,称颂它那傲然于秋霜的姿势。看过画家程连欧笔下的《采菊东篱下》,画中的陶令一袭白衫,悠然倚靠巨石,右手执一朵硕大的金菊,风撩起了他长髯。想来也是,这埋首于路边灌木和杂草中的小野菊,如此卑微平凡,毫无华丽尊贵之气,岂能从其泱泱大家族中脱颖而出,成为文学史上最著名采菊图的主角。

  其时,深山中秋风乍起。狗尾巴垂下了毛茸茸的头颅,四周杂草已色泽枯涩,渐呈颓势。植物们带着一身疲惫,随时准备隐没于漫漫原野,开始一季的酣眠。唯独这一丛野白菊,在秋阳下舒展了洁白的花瓣,甚是鲜嫩耀眼。仿佛一个姿色平平的女子,一旦混入丑女堆中,顿时显得妩媚动人了许多。

  “植物图鉴”中说,野白菊学名“三脉紫菀”。传说三脉紫菀为痴情女子所化,为了早猝的爱人,在秋末静静开着小花,等待爱人漂泊的灵魂。这么多年,竟从来不知这普通的小花,有如此别致的名字,同时背后还深藏着一个略带忧伤的故事。我们对自然的认识其实有限,若不借助现代技术手段,估计大部分人和我一样,断不会把三脉紫菀与路边这普通的野花联系起来。同样,我们也想不明白,童年时玩耍的一串串葡萄似的野果,为什么会和“垂序商陆”这样带着书卷味的名字挂上钩。

  单单一个“野”字,便足见野白菊的卑贱平凡。如一个贫寒之家的小子,不挑成长环境,无需刻意侍弄,随便在田间地头一扔,即可拔节成长。待到秋来自然迎风绽放,为日渐萧索的原野增添些许亮色。但却很少有人关注,它们究竟何时枯萎颓败,碾落成泥化作尘,重新投入了黑黢黢的泥土深处。

  编故事的人,总归要赋予植物某种人格,以承载他心中所愿。普通老百姓则不同,他们更注重植物的实用与功能,马兰头和野荠菜可以食用,皂角和桑叶可以洗头,野白菊则和金银花一样,可以入药,有清热败火功效。儿时,一到秋天,奶奶就会迈着她缠裹过的小脚,到路边、山坡上的杂草丛中采来野白菊,仔细择净,晾干。遇到咳嗽、喉痛,抓几朵在水中泡开,甫一入口,味苦且涩,继而微甜,和着泥土的芬芳流入喉咙,浑身上下瞬间便舒畅了许多。后来,我见大名鼎鼎的杭白菊,形状味道颇似少时喝过的野白菊。但资料上说,杭白菊为桐乡特产,与其它地方的野菊花形状相似,药性却有差异。

  丽水遂昌民间还有一种菊米茶,与野白菊颇有渊源,乃采摘尚未开放的野菊花蕊炒制而成。在《增广本草纲目》有记载:“处州出一种山中野菊,土人采其蕊干之,如半粒绿豆大,甚香而轻圆黄亮,云:败毒、散疔、祛风、清火、明目为第一。”从医书记载来看,菊米茶功效近似与野白菊,又强于后者。十五年前,我去遂昌,第一次在老百姓家里喝到了菊米茶,端起青花大碗泡的,一股浓香扑鼻而来,随着滚烫的茶水入喉,心头涌起了熟悉的记忆,是小时候奶奶亲手做的野菊茶的味道。如今,在遂昌县,已经大规模种植野菊,将菊米做成了一个产业。在其商品功效介绍里,增加了补肾、降脂、醒酒、防辐射等等诸多功能。习惯了沉默不语低伏于杂草丛中的卑微小野菊,可能连它自己也想不到,会应和着时代的需求而完成功能进阶吧!

2019-01-09 1 1 丽水日报 content_64754.html 1 3 野白菊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