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昱成(莲都)
院子东边有道墙。
其实既然是院子,就应该是四面被墙围起,但老屋不一样。西南两面是老屋本身,北边是高高的大铁门,只有东边才是道瓦石砌成的墙。大铁门也算不上多高,一个成年人半举起手就能提开那些复杂的拉环,但对于当年的我来说,实在是太高太高了。何况,拉开大门会发出很大的动静——而我要干的事,只能偷偷摸摸的。
我想要逃离这个家,就像一只獾。
是什么时候产生这个念头的?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我就是烦。我烦这个院子,烦这个院子里的人对我的管束,他们总以为我生活不能自理,什么事都要包办。我经常走到东边那道墙边去,这是我逃离这个家的唯一途径。我常常抬起头看着被那道墙开膛破肚的天空,乱想。
有一次,我差点就成功了。那回,我单脚踩着旁边的水泥袋,一只手攀缘在墙上,稍一用力,身子顿时就爬上了半截儿。眼看就要出去了,奶奶却突然嚷着跑来:“乖孙,你要玩别爬上去玩啊!太危险了。”于是,只得作罢。大人真讨厌。
后来,机会终于又来了,奶奶住院了。听说不是什么大病,我也就没在意。连夜,我一直熬到月明星稀,才小心翼翼地到院子里。出奇地顺利,没有人阻拦,我还是单脚踩着水泥袋,手扒住墙头,一鼓劲儿,人就骨碌一下翻出了院子。在屋外绕着墙走,到了大门附近,我突然看见行道下站了个人,是父亲,在打电话。我猫在夜色里,偷听——“……咱妈的病好点了吗?今天忙了一天了……嗨!我那小子明儿还要上学,先不去看了。我去陪陪吧!”父亲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疲惫。我突然觉得自己太窝囊了,就像一只獾。不知为什么,我又不想离家出走了,溜到东边,又翻回了院子。
但是,心中那道叫隔阂的墙,我已经越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