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夏暑,迎来秋凉。新学期“神兽”归笼的时刻也勾起我对当年跋山涉水读书求学艰苦日子的怀念。
不知从什么时代开始,老家就流传着民谚:“上鸡冠十八弯,下鸡冠一直到溪滩。”这不是传说,是对我们村孩子出村求学必经之路“鸡冠岭”的具体而形象的描述。
老家戈劄,地处丽缙交界好溪河畔的山间,划归莲都区黄村乡政府管辖。从村子后山翻过山顶去往乡政府足足15里山路,不仅翻山越岭,还要趟水过河,鸡冠岭就是途中一段约摸4公里左右,从山顶到山脚或垂直或弯曲的羊肠陡坡路,全大队的孩子在村里读完小学就得去乡里读初中乃至高中,都得经过鸡冠岭。
“鸡冠岭”顾名思义就是像鸡冠顶沿形状那样曲折崎岖的山路。其实那根本就不是路,就像鲁迅先生说的“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是祖祖辈辈人用双脚硬踩出来的羊肠小道,没有一块完好的石阶,连一块能放下脚掌大的石头都没有。小路在柴草中穿过泥土裸露,晴天两脚土,雨天一身泥。从山顶顺着山脊背蜿蜒而下,弯弯曲曲像极了一条悬挂在山岗上纤细的黄褐色带子,飘过山坡,飘过树林,飘向远方。
我们老家一代又一代的孩子都是用双脚丈量鸡冠岭上完初中。上世纪70年代初,全大队读初中的只有我一个女生,无论春夏秋冬,不管刮风下雨,每周一大早匆匆扒拉几口早饭,跟着一帮男同学去15里路外的学校赶早上第一节课。肩上每人一根小扁担,一头挂着布做的抽口袋,下面比拳头大不了多少鼓起来的是放米,上面蓬蓬松松大袋的放地瓜丝;一头挂着用毛竹筒装着的梅干菜。10多岁的孩子挑着一星期的伙食一路小跑的速度在鸡冠岭上行进,肩上扁担两头的布袋和竹筒随着脚步急速一前一后地激烈晃荡,一个个步履趔趄像跳马灯似的一路跌跌撞撞。脚下打滑摔倒也顾不得停下脚步,春天,山上野花盛开也没来得及欣赏,因为不敢上课迟到。
在学校的日子是真正的艰苦求学。黄村中学新建,我们每周三个半天的劳动课,男女同学一起挑砖瓦,挑石头,挖泥土,背木头。每餐蒸饭搪瓷碗里只有一把米,底下薄薄一层,上面都是地瓜丝。经常因为地瓜丝发酸不能吃,就着几口米饭饿着肚子上课。一星期的梅干菜不见荤,晚上饿得难受用厨房水缸里的冷水泡菜干汤都觉得很美味。一周口袋里都没有零花钱,四分钱一根的油条没钱买,闻着香喷喷直流口水。寝室是旧碾米厂改造,一股浓烈的柴油味,四周碾尘厚了一层。硬板床冬天加稻草垫,几十个女孩子挤一大间。天寒地冻的清晨,衣衫单薄在学校门口的小河里就着河水洗漱,手指冻得失去知觉。鸡冠岭脚下河面很宽,发大水时水位没过大腿,从没有家长接送,冬天过河双脚冻麻木都不知道是自己的脚。
每个周六上午上完最后一节课,一个个像离弦之箭冲向寝室,一把抓起早上就准备捆缚好的空口袋空竹筒套在扁担一头快步冲向回家的路。刚开始大家一边快步流星地走着,一边饶有兴致地谈论着各自班级发生的趣事,脚步还比较轻松。等翻过了朗池岭过了河开始爬鸡冠岭了,没吃午饭的肚子开始唱空城计。从河滩山脚开始爬坡,下鸡冠依着山势顺延往上,还可以就着路边的柴树遮阳歇息。上鸡冠是真正的山路十八弯,“之”字形弯弯曲曲,一来一回折尺似的盘旋,两腿越来越沉重,路边山里有成熟的野果都没有气力去摘。山岭上没有任何可遮阴处,也没有水源,大家口干舌燥汗流浃背,饥肠辘辘两腿发软,只是凭着回家就可以吃午饭的信念和意志咬牙坚挺,一次次,一年年,征服高高的鸡冠岭。
鸡冠岭,陪伴着家乡一代又一代学子的成长,求学生涯在这弯弯的山路上留下足迹,满心的理想与抱负也在这条山路上萌芽生长。鸡冠岭,曾风雨相伴陪我度过了初中的学习时光,后来参加工作当了老师,鸡冠岭又风雨兼程陪伴我在黄村这片土地上教书育人16年。那时候每两周全乡教师都要集中在黄村中心学校组织政治学习,寒暑假都有集中整块的开会学习时间。在我大队工作的外乡和本地的全体老师都在鸡冠岭上洒下汗水留下脚印,夏天冒酷暑,冬天斗霜雪。我在黄村中心校工作时也像读书时候一样,每周末放学就空着肚子跟同村的学弟学妹们一起攀越鸡冠岭回家,周一大早迎着朝阳带着同村年轻学子疾步赶路去学校,与鸡冠岭结下了今生不解的缘。
如今,我离开家乡30多年,鸡冠岭也久未谋面。回想我的学生时代,我的青春年华,我成长的一步步都与鸡冠岭惜惜相伴,鸡冠岭见证了我小半生的风雨历程。我特别怀念鸡冠岭,感念那段艰苦求学经历的磨砺为人生拼搏奠定了励志奋进的底色,感怀那些在大山里为教育事业奉献青春的岁月,为后来的实现夙愿改变命运打下坚定厚实的基础。致敬那些年许多和我一样与鸡冠岭有缘,在大山里一批批一年年不辞辛劳往返鸡冠岭,为我家乡教育发展做出贡献的学校领导和老师们。
鸡冠岭曾经承载着家乡文化知识的繁衍与积淀,曾经承载着家乡一代又一代孩子用知识改变命运的希望与梦想,曾经是大山的孩子们通往到达理想彼岸的金光大道。无论何时,鸡冠岭都是我心中永远的牵念!
(市区 秋水 6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