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欣

　　回游

　　我 无法抗拒

　　千里之外 那

　　穿透灵魂的呼喊

　　在 深海里

　　浪迹了一生

　　此刻 归心

　　如草般萌生

　　不带走一丝水藻

　　不带走一丛珊瑚

　　原本一无所有

　　依旧赤条条一身

　　纵然 河道

　　漩涡遍布

　　也要溯流而上

　　回到浅浅而纯净的一湾

　　我是水中的荆轲

　　以赴难者姿态

　　寻找 可以

　　寄存生命的家园

　　我是一尾鱼

　　河流是我

　　惟一的通道

　　我 不能上岸

　　在回游中 即便

　　鳞片尽剥 创口淌血

　　我的双眼依旧是

　　水中的灯 亮在归程

　　心祭

　　你所爱的人已不再来

　　你的灵魂之蝶

　　还在他的身边

　　眷恋地款款而飞

　　我也曾醉心于你

　　你另有所爱 我把爱的心扉关闭

　　你爱的人早已将你遗忘

　　你不爱的人千百次在你墓前徘徊

　　你的心属于他

　　而我的心却属于你

　　这一切谁都不知道

　　(包括温存的妻子)

　　只有风窥破秘密

　　在墓旁的树上挂一片叹息……

　　不死鸟

　　明知不能逾越

　　还是 一百次

　　一千次

　　向它 飞去

　　向着 石壁那边

　　使心灵悸动的声音

　　向着 那一支

　　深藏于石壁的

　　千孔魔笛

　　陡立青空 是

　　万年崔巍的巨壁

　　不死鸟 以

　　殉情者的惨烈

　　向石壁 撞击

　　直撞得

　　乱羽纷飞

　　石壁上留着

　　一道赭红

　　那是不死鸟

　　赫然的 血痕

　　感觉依然 有

　　翅膀的扇动

　　向石壁飞击的

　　不是身体

　　是不死的灵魂

　　远上南山

　　秋日 午后

　　晃动一头白发

　　一步一喘

　　在山中独行

　　远上南山 一条石径

　　在我心的深处蜿蜒前伸

　　转过一个山弯

　　不经意间

　　与一个打柴村童相遇

　　——那是五十年前的自己

　　走出南山

　　走过许多许多的地方

　　所有的情景都已模糊不清

　　此刻 我才发现

　　此生我并没有走出南山

　　躺在草丛中 与那些

　　蚱蜢 蜻蜓们一起

　　所有的不安与跳动都已远去

　　云也悠闲 风也自在

　　人的一生

　　是耶 非耶

　　凡此种种

　　都让鸟们说去 蝉们说去

　　清者自清 浊者自浊

　　只觉得山间那一泓清澈

　　在胸间潆洄 把衰老的身躯滋润

　　远上南山 在一块岩石上

　　我触摸到了岁月的坚硬

　　处身在低处的世界

　　在山中 不望

　　高天闲云 不望

　　高耸的山峰

　　坐在一块干净的

　　山石上 静静地

　　看这个低处的世界

　　每一株无名小草

　　都享受雨露的滋润

　　散发着宜人的清香

　　从不高声说话的蚂蚁们

　　为它们的温饱默默奔走

　　再苦再累也坚持不懈

　　我本是寻常百姓

　　我的灵魂只能

　　在人生低处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