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晓东(缙云)
五月初夏的周末,接到丽水一个朋友的电话,说陪一个诸暨同学到缙云老城寻找儿时的记忆。这同学叫朱军,因父母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曾经在缙云工作,他的童年是在缙云老县城度过的,自七十年代随父母回到诸暨后,就再没有到过缙云。
漫步在老旧的石板路上,我陪着朱军来到老城。我们沿着胜利街走到十字街头,指着街口的一家小店,回头对朱军说:“这家三角店当年是酱油店,小时候我经常在这里打酱油哦。”“对!就是这里,记忆中的老街和十字街口!我小时候也经常过来打酱油的!我家就在离这不远的一条小巷里。”他激动地回忆起来。咦?难道我们曾经是一个院子里的发小?生活真的如此巧,世界就这么小吗?听我这样一说,我们马上与双方父母进行了电话确认,竟然真是50年前一个大院里的邻居,难怪我一见他就感觉如此亲切。
我们一起来到当年的小巷和院子旧址,遗憾的是这里早已被拆除,并建成老百货大楼了。朱军年纪比我大,记得儿时趣事比我多,他还依稀记得我和姐姐小时候的模样。那时候院子里小孩很多,小孩子的玩耍方式也都是自己找乐,滚铁环、扔沙包、踢毽子、跳皮筋、抓知了、跳方格、好溪中游泳摸鱼等等。总之,童年的记忆平淡而温馨。
记忆的阀门打开了,经过岁月的打磨和冲洗的老街是如此亲切。这些青石板上,尘封着我们屁股撸灰长大的印迹。记忆会随着岁月的流逝变得模糊不清、面目全非,但有种感觉我却历久弥新,一直深深镌刻在心灵深处:穿过幽深的石板小巷,风里送来的桂花香若有若无,缥缈得好像远处传来的笑声,仿佛一直走在时光里。
小巷和老院子是我出生后居住的第一个地方。院子就是一个小天地,都是二层的老砖房,邻居们来自五湖四海,每户人家只有一间房间(最多两间),我家在靠南的一楼。那时院子里热闹极了,有事吆喝一声,全院子的人都听到。刚开始,院子里没有厨房,大家烧饭都在走廊上,使用小炭炉。后来,造了一个集体大厨房,里面垒起一个个柴火灶,你家炒个豆荚、她家烧个土豆、我家煮个面条……每天大家在一起烧饭,聊着家长里短,热热闹闹的,可有意思了。
我是院子里最小的孩子,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都特别疼我,有好吃的都要给我尝尝,还特喜欢逗着我玩。尤其是丁莉姐,平时总是抢着抱我背我。后来,大人们还常常会边开玩笑边说这样一件趣事:在我十个月的时候,院子里空地上准备造个房子,当时我已经学会走路了,一个人在院子里搬着块砖头开心地走来走去,丁莉姐看到后可兴奋了,满院子反复喊着:“瞧!我的弟弟多厉害!十个月能抱着砖头走路了!”因此,丁莉姐的父母也成了我的爸爸妈妈,一直到现在。
墙角的蟋蟀,把秋唱黄,几声晚蝉,把秋水叫凉。老院子门缝里出来暖黄的灯光,散落的叶子铺在门边,墙角靠着稀松的扫帚,却不去动它,任由叶子像一朵朵自由行走的花,落下来,它们随着时光更迭,黄了绿,绿了又黄。大家摇着蒲扇,任月光穿过老槐,紧紧地裹着老院,躺在石台上,斜斜地躺在倚窗的竹椅上,孩子们满院子开心嬉闹着。而今,这样的情景永远没有了,大院已经不在,院子里的小伙伴也都各奔东西,但儿时最美好的瞬间总是那么难忘,特别是最疼我的丁莉姐和她在缙云中学舞台上表演的向阳花舞蹈,记忆如此深刻,仿佛就在昨天。
静美的时光流过童年,在朱军一家搬走回诸暨后,我们也搬家了。我们搬到了县委大院,古树、老井、黑暗的走廊和后门的剧院巷,一起见证着时代的变迁。第三次搬家是入住金井巷1号,在这条著名的石城第一巷,我们家一住就是30年。
每天,我穿过幽深的小巷,踏着石板路上学,又踩着石板街回家;现在还依稀记得当年戴着红领巾、穿着绿军装和戴着红领章与红五星走在石板街上的情景。破旧的石板路上,写下了多少童年的记忆;深邃的街巷中,蓄积了多少动人的故事。一座城市,最能展现它独特魅力的,不是高楼大厦,而是老街弄巷。
光阴似水一般悄悄流过,我们深深叹息这曾经给我们带来过温馨眷恋的地方,更有父母养育我们的点滴故事,记载了我们童年的欢笑与忧愁,而一切都已湮没在历史长河里。
砖瓦屋、老院子、旧光阴,皆是内心深处不能泯灭的情结。每当我在一个地方遇到小巷和青砖老院子,常常不经意停下来,终于知道这份熟知与感动从何而来。从何而来呢?这情结——它是来自于我年幼时不完全的印象,来自我的内心深处萌生的喜欢。
儿时的小巷和大院就是这样悠静、闲散,在记忆深处,把一个个不同的日子串成一个经过时光打磨仍然散发光亮的珠串。忽然间,我担心,如果我不把我知道的老街老巷老院子告诉给我的孩子,或者孩子的孩子,他们能读懂这古老的街道吗?能感受这里的快乐与悲哀吗?因此,我努力把美好的瞬间记录下来,并将这珠串呈献给朋友们,希望为老城保留一点微小的记忆。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条雨巷、一处院子,是一块属于自己的自留地。它在我们的乡愁里,在人们的记忆深处,无论外面的世界多喧嚣多繁华,它总能温柔我们内心的时光,怀念那段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