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十万里,春耕正当时。在广袤的原野大地上,第一声鞭响,奏响了春耕的序曲。霎时,山坡上田野里,全是忙碌的春耕农人。
在我的记忆里,春耕是耕牛的世界。绿水环抱的村落,牛把式的长鞭甩亮黎明,耕牛拉着犁头,翻开了一行行泥土的清香,开始埋头犁田了。湛蓝的天空,似白絮般的云朵不经意地轻盈飘过,不时散碎的绸缎从山顶飘落到油菜花海里。连耕牛也停下,张大铜铃似的眼睛凝望。许是受了这美景的感染,它像思想者般的沉默思考,前面的路该怎样走才走得直,走得稳。牛把式宽容地停下牛鞭,让它欣赏、思考,不急于催它前行。
小时候去乡下大姨家,大姨父总是带着我们去割牛草,一边割草一边跟我们讲耕牛的重要。大姨父割牛草非常仔细,专拣最嫩的草割,把杂草、泥土都抖落干净。大姨父说,耕牛是有感情的,你对它好,它会对你更好,它懂得感恩。
大姨父是队里最好的牛把式,他对牛比对自己的孩子还好。牛妈妈下崽了,奶水不够,小牛饿得“哞哞”叫,他把自己舍不得吃的黄豆、玉米,打成粉熬成糊糊,一勺一勺喂给小牛。看着小牛崽一天比一天壮实,大姨父笑眯了眼,心里乐开了花。每到冬天,没有了鲜草,大姨父会从草垛上抱一捆稻草,铡得细细的,撒在牛圈里。辛苦了大半年的耕牛,会蹲在牛栏的一角,慢慢地、惬意地细嚼慢咽。这是乡村里生长出来的美食,吃着蓄满阳光的稻草,耕牛在慢慢反刍一年的大小农事、一年的劳作时光。
随着时代的发展,日新月异的科技进步,耕地机、收割机、打谷机……应有尽有。
近几年,田里的耕地机越来越多了,耕牛的身影越来越少。前几天,我路过乡下表叔家,顺路去看看,可大门锁着。隔着矮矮的女儿墙,我看见院子里鸡鸭鹅在欢叫,墙根拴着两只黑羊,看见我“咩咩”地叫,耕牛怎么在圈里悠闲地吃草?大黄狗在院子里狂叫奔跑,我吓得连忙走了。我想表叔老两口肯定在地里,正在忙春耕。果然,远远地我就看见表叔在田里干活,怎么没有用耕牛犁田呢?近了,我欣喜地看见表叔正在用耕地机犁田。表叔看见我来了,连忙放下活来到田埂上,表婶也来了,亲热地跟我聊起来。
表叔说,我这几年都是用的耕地机,你看我这么大一片田,我的耕地机“突突突”一天就耕完了。以前用耕牛,5天都犁不完,现在用“铁牛”,不费时不费力。表叔脸上洋溢着欢笑,我为他感到高兴。表叔如数家珍地跟我展示他的农机,打谷机、打米机,连剥玉米都有机器了,还有抽水机……表叔无疑过上了机械化的现代生活。70多岁的表叔说“铁牛”再好,但我也舍不得耕牛啊。他把牛养在圈里颐养天年,我劝表叔卖了,他摇摇头。我理解一个老农对耕牛的感情,曾经的功臣,他怎么舍得卖了?举目远眺,山川田野如今真的难见耕牛的影子,那牧童短笛的美景,也许只有留在诗行里让人回味了。
怕耽误表叔干活,我准备告辞了。表婶要杀只鸡,留我吃饭。我没有留下,毕竟“一年之计在于春”,春时不等人,不能打扰表叔春耕了。
身后传来“铁牛”的“突突”声,这声音诠释了对土地的执着,诠释了汗水的分量;犁铧,翻开一层又一层的新泥,把种子播进这复苏的泥土里,让一垄垄新鲜的构思,在肥沃的土地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邓训晶 67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