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新红(龙泉)
生命的逝去恰如秋叶,寂寂静静,飘飘渺渺。
叶落无痕,人生有轨。万物灵长,生死有时。
“清明时节雨纷纷。”似乎上天也读懂了清明的哀伤,总在这个时节不停地泪流心伤。清晨五点,一场透雨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思绪一下回到过去。
记得小时候,大年初一,父亲总要带上我们兄妹几个去“拜坟年”。
这是老家的旧俗,自大年初一始,山上到处可见手拎祭品肩扛锄头的人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成群结队,颇为壮观。乡里乡亲总喜欢在家人团聚的日子里结伴去祭祖祈福,加上清明扫墓,每年,我们兄妹仨至少有两次机缘去母亲的坟头祭拜祈福述说心曲。
在母亲的坟头,我会单膝跪地,默默地把自己的心里话,一五一十地与她老人家分享。我知道,若地下有知,母亲会倍感欣慰的,因为她心爱的女儿终没辜负她的期望。在母亲的坟前,我也会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祈愿来年更上一层楼。
依稀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我大学毕业分配到龙泉市兰巨中学任教。这是一所离市区只有十公里的乡中学。第一次去学校,母亲坚持要送我,无奈父亲借来的“三轮车”载物有限,而她为我准备的行李又多,只好作罢。临走,不擅言辞的母亲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她认为最重要的话:“听校长的话,好好教书!”善良的母亲说起话来总是柔柔的、软软的,很少使用感叹语气,看得出来,这一次她特别认真。许是年轻不谙世事之故吧,当时的我真的没有太在意她说的话,心里还直笑她的“迂”。
母亲去世后,她不经意间说的几句话却日益明晰深刻起来。是的,它一直烙印在我的心底,镌刻在我的心上,不曾遗忘。它一直催我奋进,促我前行,不曾离开。现在的我,终于有余暇设想,她简短的话里其实包容了多少的意涵,又对我寄予了多大的厚望啊!而我永远不能原谅自己的是,那个年少轻狂的我,何曾为她想过,为她那个被高血压所困扰的身体想过。
我的母亲1933年生人,以她那个年纪的女人来说,读过几年书,算是很幸运的了。所以,在我眼里,母亲是个知书达理之人,不仅如此,她是我见过的女人中最纯朴最善良的。在她的眼里,世上不会有坏人,人人都是好人,不会心存恶念,不会算计别人。她与人的交往也很简单,不争名,不争利。因此,在生活中,母亲常常就是那个吃亏最多的人,奇怪的是,她也不在乎,从来不抱怨。
母亲出殡那天,公元1993年3月12日,植树节。久雨初晴,温风和煦,前来吊丧的亲朋好友,都是一边哭着一边絮叨着她的种种好处的。蓦然发觉,一个对生活要求不高的女人是多么的完美,尽管她的人生之路并不漫长。
在我的心里,一直有一个朴素的愿望。这个愿望和那个在人生活到最狂妄的年龄上忽地残废了双腿的残疾作家史铁生的愿望一样——“儿子想使母亲骄傲,这心情毕竟是太真实了。”可惜的是,这样的心,于我来说,却来得太迟,太迟了。
此时此刻,我多么希望时光能够倒流,让一生并没有享过几天清福的母亲也能够因为她的女儿而骄傲。虽然这几年,我一直在写一些有关纪念母亲的诗文,但是,却怎么也不能减轻我内心深度的歉疚与痛苦,不能减轻我绵绵的思念与怀恋。
“清明时节雨纷纷。”又是一年风清景明时。再次想起母亲的话,不禁悲从中来,泪如雨下。年少轻狂的我,总以为生命是一汪不会干涸的海,等到死亡逼近时才知道生之可贵。
梨花风起,点点哀思。掬一捧乡土,饮一杯乡愁,点一瓣心香,抚一份忧伤,愿母亲大人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