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春雨敲打着窗户，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似梦似醒中恍恍惚惚又见到了我那慈祥的老父亲……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又是一年清明节即将来临的日子，雨声催伤感，听雨动念情。许是老天恻隐，许是父女连心，让我又在这个梦里与父亲久别重逢。

　　父亲今年114岁，离开我们已整整40年了。我是父亲直到46岁才有的唯一的血脉，属老年得女。打我记事起父亲就从没有过年轻的模样，一脸敦厚朴实，中等身材背微驼，一头白发对襟褂子，言语不多却声如洪钟。

　　父亲勤劳能干。在我那村子里六个生产队，父亲虽排不上身壮如牛的强劳力，却是心灵手巧能工巧匠型，队里的农活样样灵秀精细。特别春天播种时筑田岸，父亲用耙子像工艺达人一样精工细作，把新的田埂修整得玲珑隽秀，像极了蜿蜒的褐色长龙在一垄垄梯田边飞舞，很好地锁住水田里的水，确保插秧耕耘。每天一大早父亲第一个起床去菜地摘最新鲜的蔬菜，自家田边地角都修得光滑齐整，菜地里瓜果蔬菜油亮鲜嫩，每一个夜晚父亲在厨房用大刀细切瓜藤野草准备猪食，当场炒的新鲜南瓜籽香松可口，引来同屋的小伙伴倚着灶头踮脚期候，父亲总是分给每人一把放在手心。

　　父亲慈祥博爱。我家哥哥姐姐属同母异父，父亲43岁那年从一个人的家一下变成了四口之家，尔后又有了我就五口之家了。生活的压力一下从原来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陡然加重颇多。那年代物资贫乏粮食紧张，父亲视非生子女如己出，母亲贤惠持家，从没让我们饿过肚子。记得冬天父亲还会用火笼盖烘玉米饼，上面撒上几颗盐抹上猪油，那香甜嘎嘣脆的美味至今忘不了。父亲对哥哥特别钟爱，家里有好吃的全都要留到哥哥回来。对姐姐柔声细语从不大声说话，对姐姐家的几个外孙疼爱有加。我们姐弟妹仨从小就相亲相爱亲密无间，哥哥姐姐给了我最纯真的关爱。

　　父亲磨难岁月。我家父母在那个年头都读过一点书，母亲认识好多字，父亲还写得一手漂亮的钢笔字，我从小常依偎在他身旁，看着父亲用蘸笔工整地一笔一笔记着生产队的出勤工分和家里的生活记录。正因为父亲有点文化，在解放前曾任过一年半伪保长，在那个唯成分论、唯历史论的年代，我家品学兼优的姐弟妹仨学习道路就严重受阻，父亲也被批斗身心深受打击，又因为自己的事而影响了三个孩子的求学上进，常常唉声叹气，内心愧意深深又无能为力。也许是长期的自责歉疚心理，渐渐变得寡言少语闷闷不乐，给身体健康状况埋下了隐患。

　　父亲恩重如山。尽管命运多舛，我们姐弟仨都没有被残酷的现实击垮，各自在人生道路上心生阳光，父亲也略有心安。哥哥天资聪颖，小小年纪就外出闯荡，我18岁跟姐姐一样成了孩子王，在离村五里山路的小山村任教。父亲每个周一风雨无阻送我走过那长长的山道和一片乱坟岗，直到在山岗上看到我学校的屋顶，才止步目送我渐渐远去。每当这时我回头看着父亲那花白的头发，微驼的脊背在视线中渐渐消失，心里就会涌起阵阵酸楚。这一送就整整三年半，那条山路上留下了我们父女同行的脚印，也留下父女相伴的最美好的时光。哥哥家有事父亲第一个到场，姐姐遇人不淑父亲勇敢地为女儿惩恶，父亲就是我们心中坚实的靠膀。

　　父亲爱薄云天。1983年春，我生下儿子才第八天。本身整个孕期爸爸病重我已心力交瘁，还在课堂上坚持到阵痛，产后身子极度虚弱。爸爸病情突变自知支撑不住见亲生女儿和小外孙一面，咽气前还牵挂着月子里的女儿，让身边的人一定不要把噩耗告诉我，让我好生养好身子，就这样带着无限留恋去了那个叫永远的地方。我是父亲唯一的骨血，却没能陪伴送终看最后一眼，没能亲自扶一扶七尺棺，纵然我把眼泪哭干也唤不回父亲，满怀愧疚终日偷偷以泪洗脸。儿子满月后母亲接我回来，我拖着颤抖的身子再也看不到父亲的容颜，只留下素烛白纬伴灵前。我肝肠寸断，痛心疾首……

　　父亲英灵永存。转眼40年过去了，父亲在世上陪伴我只有短短的28年，在我心里的牵念却是长长的岁月无边。父亲一直从未走远，永远活在我心里。如今，您已远在天堂，女儿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陪伴你，只求来生有缘我还做您的女儿，好好报答您！

　　人们常说，春风最是有情物，暖风过处，万物萌生，草长莺飞。但在这祭叩的日子里，此刻我的眼里却是春风也无情，一夜风雨过，杨柳皆伤怀，草木都含悲。缅父亲遗容，思已逝往事，不禁怆然涕下……

　　（市区 秋水 6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