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春雨滋润着大地,我们经历了一次圣洁的洗礼。
清明时节雨纷纷。2016年4月3日,肃穆的上海龙华烈士陵园沐浴在翠绿的松柏和香樟之中。三位来自丽水和武义的客人,在友人的陪同下,正穿越陵园宽阔的广场,走向烈士陵墓。他们手捧鲜花,怀着崇敬的心情去践行一桩夙愿。
此事还得从一个发生在80年前的故事讲起。1936年,在处州中学(现为丽水中学),有一位26岁的国文教师叫郭莽西,浙江东阳人,他毕业于厦门大学文学系,英俊的面庞上架着一副眼镜。他教导学生,旧世界犹如阴暗腐朽的古宅,非改变不可,否则穷人难以翻身。莘莘学子中,有一位来自宣平县穷山僻壤的学生叫潘瑞鳌,勤奋刻苦,是郭先生的得意门生。浙南一个寒风凛冽的夜晚,爱生如子的郭先生,脱下自己身上心爱的大衣,送给了这位正在教室里孜孜苦读的学生……只可惜后来该生得重病而休学。返乡时,郭先生嘱咐说,在家好好医治,我在学校等着你。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十八岁的潘瑞鳌竟一病不起,待郭先生以后写信让他到上海念书时,已是坟头青草萋萋。
郭先生离开丽水后辗转多地,最后在上海大夏大学任教授,是上海农工民主党的中坚,积极投身于人民的解放事业,被反动当局视为眼中钉。上海解放前七天的1949年5月20日,郭莽西先生被国民党特务秘密杀害于上海闸北宋公园,年仅39岁。新中国成立后被追认为革命烈士,安葬于上海龙华烈士陵园。
光阴似箭,进入21世纪,这个旷世的师生情谊故事,被潘瑞鳌最小的弟弟、履职于武义县中医院的潘瑞鹏钩沉,写成《郭莽西的大衣》一文,发表于《丽水中学报》。2012年,该文收入《丽水中学110周年校庆文史资料》。
话分两头。且说郭莽西烈士的爱女郭天玲女士,后来成为上海中医药大学资深教授。其女婿是遂昌县人,2015年探亲,看到《处州晚报》,才知当年父亲任职的“处州中学”,就是现在的“丽水中学”。
郭莽西先生早年在厦门大学就读期间,就与中国著名作家谢冰莹等从事文学创作,后来有许多作品问世,在当年影响甚广的著作有《一篇文章的构成》。事后,郭天玲教授就把1944年版的该书及1936年处州中学发给郭莽西的聘约原件寄给了丽中戴一仁校长。当时,由校办陶友林老师接手经办,把丽中110年校庆一套校史资料回寄给了她。
文集中那篇《郭莽西的大衣》深深感动着郭教授。于是,她向陶老师提出要作者的联系电话。随即,丽中退休的潘思斌老师就把小叔潘瑞鹏的电话告诉了陶老师。
就这样,电波完成了从父辈到子女、从黑暗到光明、从丽水到武义再到上海的三地联网,一个穿越世纪的时光隧道,便透视出人世间一幕幕真情画面。
说来也巧,郭天玲教授与潘瑞鹏医师又是同行,彼此微信往来,有共同语言,可谓相见恨晚。说起潘家后代,心底还有个沉甸甸的夙愿——亲临上海龙华烈士陵园祭拜郭莽西先生。2016年4月3日,郭天玲教授得知潘思斌夫妇及其小叔潘瑞鹏合议赴沪追祭的消息,便委派其弟弟郭小祥亲临上海虹桥火车站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
彼此见面,一见如故。出租车上的短暂攀谈才知,小祥和思斌都是共和国的同龄人。小祥介绍,父亲当年怀着对“天亮”的憧憬,抛妻别小,义无反顾地走向刑场,自己降生才三个月,距离父亲的英勇就义,已近67个春秋。
我们随电梯进入郭天玲教授的住房,两侧书架上满满当当的书籍给我们留下深刻的印象。79岁高龄的郭教授,步履仍然轻捷,思维清晰,满头灰白的卷发下仍然透出当年秀丽的风采。除了郭小祥,还有来自南京的大弟郭晓岭也一起陪同叙话。
午餐后,六人冒着绵绵细雨驱车前往龙华烈士陵园。亲临这个安息着一千七百多名为国捐躯烈士的巨大陵园,想到那腥风血雨的年代,跟络绎前来的祭拜者一样,无不为之肃然起敬,并引发心灵的震撼。环顾四周,仿佛那枪杀烈士的烟硝仍然弥漫在历史的屏幕上,令人义愤填膺!
举目陵园,在环形的绿化带下,一排排由平放的红色大理石墓碑组成的巨大图案,寓意着革命先烈与日月同辉。郭莽西先生所属的墓碑上刻有十二位同时牺牲的烈士的英名。墓碑前已摆放着之前祭拜人的多束鲜花。我们敬献的代表丽水中学全体师生和潘氏后人的两束鲜花放于墓旁两侧,然后行三拜之礼,再由潘瑞鹏致祭文。念毕,郭教授和二位弟弟与我们紧紧握手,称数十年之后,叔侄媳不远千里替因病早逝的亲人续行尊师之举,令父亲在天之灵得以安慰;我们真诚答谢。双方沉浸在对英烈的深深追思之中。
随后,六人徜徉于刻有烈士遗作的碑林。碑林选用的郭莽西烈士的诗作是《遥夜书怀》:“目击苍生驱不还,回胸虹结气如山。火烧地狱知何日?裂眦彷徨墟墓间!”看到这些用烈士鲜血凝成的文字,怎能不心潮澎湃!在诗碑前我们久久驻足,缅怀先烈,合影留念。
依依不舍走出烈士陵园,淅淅沥沥的春雨仍在滋润着大地。在上海的春雨中,我们经历了一次圣洁的洗礼。
(武义 万里 81岁 市区 文武 74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