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60年代、70年代,农村建设水利工程造水库,大坝都是实心泥土坝,靠农民从远处肩挑到大坝,也没压土机,条件好一点的有个大石碾压实坝心泥,条件差的,连这石碾也没有,那就只能靠石夯、木夯一锤一锤敲打压实这几十米上百米高,几十米上百米长,几万、几十万上百万方坝心泥土,现在想来都不敢相信似的。我就做过挖泥土、挑泥土、打石夯、木夯那些活。
那年代,村里造水库,全要自力更生,没有国家一分钱补助,都是农民自己的劳动积累,靠力气用土办法建成那些现在仍在发挥作用的水利工程。
压实那泥土大坝,理论上需要大石碾,众人拉着往返反复碾压,才能压实。但是大石碾需要一大块圆柱形整石打出来,几百斤一千斤以内的根本是小儿科,效果不好,二三千斤重的更佳。石碾原料要求石质好,最好是青石或者是花岗岩。很多山村里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其一是本地的石质差,没有花岗岩或者青石,或者溪滩里有青石,却没有那么大块的、造型不对路的,花岗岩山上有,只是没条件开采出那么大块石料;其二是到别处去找,石料能找到,却没有起重设备吊装和车辆搬运。如此只好退而求其次,就地取材,找小块一点的青石或者花岗岩,打制出40-50厘米见方、16-20厘米左右厚的方整的石夯,重约200斤,四角向两边各打通一个孔洞,用粗铁环环住,再在铁环上系紧两股麻绳,八股绳子一般齐,在绳头扎一根20厘米左右的木棍,供一个人双手能抓住。使用时,每个角由两个人操持,八个人一起拉抬一方石夯,双脚稍微有些前后站稳,身体整齐划一地向后仰,依靠身体、绳子的弹性齐心协力向上拉起石夯,一般也就一米七八高,然后松手,让石夯自由落体,重重地砸向大坝泥土上,依靠这样来夯实坝心泥,一层层垒高,一条大坝,不知需要多少这样一记一记的石夯砸实。
因为这样的体力活是要一天到晚做着的,那年代吃的粗粮为多,米饭都不一定吃得饱,更不要说肉食和油水了,每餐饭的力气坚持不了一二个小时的。做这活的都是村里的壮劳力、青年小伙,年老体弱的不敢靠前。当然,那年代“铁姑娘”很时髦,所以也有体力好的姑娘参与。场面大的大坝,需要好几组石夯一起运作。集体劳动讲究气氛,有时候某几个人兴致来了,或者有什么喜事,会招呼大家换一种方式,大家都知道的,八个人收回整齐站立的脚步,向石夯靠拢,站好比石夯大一圈,一脚前一脚后,一只手执着原来拉着的小木棍,一只手向前,约离石夯铁环四五十厘米处紧紧抓住麻绳,然后有一人喊一声“起”,大家把靠近石夯的那只手一起用力,猛地把石夯拉起,那石夯在突然重力作用下,急速升高,八个人松开靠前抓绳的手把石夯送过头顶,此时的石夯高约两米甚至更高,比之四平八稳的大家只是后仰拉起的石夯要高四五十厘米,甚至六七十厘米,然后,迅速各自后退半步一步,让出空位,让石夯自由落体,这样的石夯从更高处靠惯性重重地砸向大坝泥土,那大坝泥土很明显地被砸出深深的坑,以此压实泥土的效果更好。只是靠吃点没油水没肉的番薯等粗粮,大家的体力支撑不了多久,随后回归老样子一下一下向后仰打石夯,坚持打完最后挑来的泥土石夯收工,饥肠辘辘地回家再啃番薯。
还有一种木夯,是用本地产的十分细密坚硬的木头做的,最好是青冈木、紫檀木,差一点也需要木荷木,这些木头比重大,可以担当木夯重任,其它木头难以采用。取材一般是需要二十五厘米以上、三十五厘米以内直径,一米五六十长的这类笔直实心木头。这么大的青冈木不好找,紫檀木更找不到,退而求其次就大多只有木荷木了。在原木两边,钉上一米二三长的有弯度、可以握手的小木棍,两头钉在大圆木上。原木的底部四周钉四个铁圆环,重约一百六十到两百来斤,圆环各吊着一根麻绳,麻绳的另一头也系住一根小木棍,这就成了木夯。其作用与石夯一样,也是用来提起落下压实大坝泥土的。一个木夯需要六个人,四个是抓住吊着四个铁环的麻绳,操作与石夯基本一致;两个是站立在木夯边,各扶着木夯两边的弯曲的、钉在木夯上木条,随着四边人拉起木夯,扶着木夯抬起来,底部约到一米五六高,让其自然落体,依靠重力砸向大坝泥土压实。有时兴起,也可以四个人站拢,一手靠近木夯抓住麻绳,一手放松在后面抓住麻绳,有一人喊声“起”,四个人齐心协力弯腰抓住麻绳往上推送木夯,把木夯推高过头顶,两个扶木夯的人一起用力抓起木夯也往上推,过头顶时松开手,但是要紧盯木夯落下时需眼明手快准确抓住扶手,不让木夯倾斜砸到人,保证木夯落地时正位,用力砸向大坝泥土,确保所有木夯自由落体的力都集中在底部。这种方式每天都会反复好多次,这时也是打木夯的高潮,与八个人站拢打石夯高过头顶时一样非常振奋人精神的,都要讲究心齐协作,一个人分心效果都会打折,也举不齐那么高。
这活很吃力很累,但是那时年轻,每天去水库工地上工,都会早一点去争取做这事,因为这是集体行动,讲究配合,有集体荣誉感。
这些经历是五十年前的事,现在回忆起来却是那么有意思。
(市区 丁子洋 6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