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农人（市直）

　　人过了中年，许多习惯很难改变，特别是从小养成的一些习惯更是难以改变，比如说饮茶。有些人喜欢绿茶，有些人喜欢红茶；而有的人则喜欢白水一杯；有的则喜欢别的饮品。如此种种，各不相同，各有相同，那就是谁都离不开水。水乃生命之源，来自何地的水与茶浸泡茶品，其味自然不同，而个人的喜好，造就个人不同的性格。从事业余研究和写作传统农耕文化多年的我，不论从事着何种职业，在哪个岗位工作，所喝的水因地而宜，泡的茶均为家乡郑坑的老茶。

　　夜深人静时，坐在一方斗室里，喝着家乡母亲采制的浓厚的老茶，回望过去的岁月，一晃父母已耄耋之年，仍能坚守他们从没有离开的村庄，自耕于土地，自足于山水间，深山里的家仍在，家乡的分量更重。父母一直生活在他们一辈子没离开的村庄，他们已经习惯高山村庄那种生活方式。而我对于自己生活、从事农耕近十年的家乡，那里的一草一木，那里的风土人情、民俗农耕习俗再熟悉不过了。我曾在多篇文章里，对柳山村的村貌和历史有深刻的描绘。每次从我工作的城市回到柳山村，不变的是村口一片古树林和村周边荒芜的梯田。变化的是村容村貌，留守在村里的人是越来越少了。村里的老人，都是我的长辈和叔伯，最近的几年，村里不知不觉间，有许多老人早已入土为安。离世老人曾经种植、采搞过的田头地角里的老茶，会在每年的清明节后长出绿绿的新茶芽，供他们的下一辈延续采摘享用。

　　柳山村，这个偏僻的浙南小村庄，这里的群众同样经历漫长苦难的传统农耕日子，他们舍不得平坦的梯田种茶，至于那些种植和野生在田头地角的茶叶，自然是人间的珍贵和稀罕之物。在自家田头地角、自留山上的茶叶，少则十几斤，多则几十斤或上百斤。小户人家每年采摘下的茶叶，一般留一小部分茶叶备自家来客待客之用，其余每年清明前后采的茶叶因价格高，客商喜欢。

　　按照没有上过一天学的外婆说法就是“事太过，必得祸”。自然种茶亦是一样的道理，山里人不敢种多自然有他不种的道理。

　　家乡柳山村，建村时间不长，地处海拔800米以上，所处泥土均为高山黄泥土，无沙石，有雾期超200天以上，比较适合高山茶的生长滋养，山峦均为平缓，坡度少，雨水冲刷量少，所以种植的茶叶会在一年四季的更迭中茂盛生长，且茶叶的味稍带苦而不涩，浓郁清香，一泡茶就流露老茶那份纯粹的泥土香，对于乡间长期吸土烟的山民来说，喝上一杯当地的老茶，清凉可口的同时，也清洗了浓烈的土烟味，并随之消化，这是高山老茶特有的功效，已经延续了几百年的农耕历史。作为一个资深烟民，我已习惯这种自我消遣的写作。应该说吸烟是一种不好的陋习，但高山老茶的确对吸烟者，通过喝老茶有一种口感和清凉解毒的一点功效。山里人自有山里人待客的习俗，虽然没有正儿八经的茶道，也有自成一体的待客传统风俗。在郑坑一带有喝茶，要喝三泡的风俗，喝了一泡初显茶味的茶，对主人的热情接待表示感谢；喝了二泡浓厚的茶，对主人的茶表示赞赏；喝了三泡淡香的茶，对主人的感情源远流长。如不在主人家逗留的话，喝了三泡茶，也就起身告别，不再继续喝茶，要喝的话就要换茶叶了。

　　人类的发展在岁月的流逝中渐行渐远，高山丘陵山区的农民，他们都在寻找创新和突破。在20世纪70年代末，还是人民公社的最后时期，家乡柳山大队决定在地名源头一带山坡，建造规模化茶场。全大队共11个生产队，大队把需开荒的山峦，划分为11个大概的区块，由生产队队长组织社员开垦成梯形茶园，并组织妇女社员采摘本地茶籽，育茶苗。经过全大队社员的共同努力，到80年代初柳山大队茶场初具规模，300多亩的高山茶园，交给后来的村民委员会统一管理。再后来，农村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这个由全村村民共同开垦的茶园，随之由村委会组织分片承包，几易其主，柳山茶场一直在缓慢发展。到了2013年，福建政和茶艺师邝才峰以民间资本进入，承包接管了柳山茶场，经过邝才峰引进红茶制作工艺，再次让柳山老茶焕发了新的生机。

　　家乡的父母犹在，家就在。家在深山，家乡的道路走起来就很短。身在异乡，不论生活有多艰难，世事有多少烦恼，只要喝一杯来自家乡土地生长由老母亲采摘的老茶，那份纯香浓厚的老茶，所有的积愤烟消云散。新的一天太阳依旧从东边升起，生活永远充满希望，幸福属于善待自然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