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好友相聚,大家吃饱喝足后,看着那一大桌剩菜时,不由回忆起儿时的情景。
那时,苹果、香蕉只能在语文课本的看图识字里见到;供销社里一分钱能买两颗的硬糖,我始终不知是什么滋味。
“叮当当,兑牙膏壳,鸡胗皮,破凉鞋喽……”村里又响起熟悉的吆喝声。这个来自外乡的生意人,肩上挑着两个大箩筐,手里敲着“叮当当,叮当当”的玩意儿,人们称他为“担糖客”。他那箩筐里装着破鞋、破铁盆等旧杂物,还有针线、松紧带、橡皮筋这类小商品。箩筐的上层则是一大块用透明油纸包着的麦芽糖。他那筐里的破烂儿就是用这麦芽糖兑换来的。
村里的小孩都非常欢迎他,总爱光顾他的生意。见他一来,或远远听到吆喝,就各自跑回家找兑糖的东西去了。我也在家里翻了一遍,终于还是一无所获。鸡都没杀过,哪来的鸡胗皮呀?可看着邻居家孩子手中捏着兑来的麦芽糖,那咂嘴舔唇的样儿,我肚子里馋虫一窝蜂爬上了脑袋。
我灵机一动,屋子里不是放着一双姐姐的凉鞋吗?我风一样跑回家去,将其中一只凉鞋往床底下一塞,准备存着下次再兑,然后拎起另外一只凉鞋,跑到担糖客跟前,得意扬扬地把那只鞋在担糖客眼前掠了掠,说:“这是一只完好无缺的鞋哦,你可得多敲点。”那生意人看了看鞋子,握着铁片,果真比往常多敲了那么小小一块。此时的我,用舌头舔着麦芽糖,感觉所有的失落都被舌尖的甜味赶跑了,连手指头都是甜的。
傍晚时分,吃完麦芽糖的我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在灶间边上剁猪草。这时,在菜地里干活的姐姐和母亲回来了。姐姐洗完脚准备去里屋换鞋,可找呀找,只从床底下找回了一只。另一只哪去了?这时从桥头亭里传来“叮当当,叮当当”的声音。瞬间,姐姐好像明白了什么,循着那声音跑去。不出她所料,那另一只凉鞋果然躺在生意人的笼子里。人家哪会轻易地还给你呢?姐姐只好跑回家,如何找也找不出一样能兑换的废品来。于是,她气愤地跑到母亲跟前告状去了。只听母亲淡定地说:“还是趁现在担糖客没走,用你脚上那双破鞋去把那只赎回来吧,反正你脚上的也已经补得都变形了。”姐姐很不情愿地脱下了那双破鞋,母亲拿着破鞋找担糖客商量去了。过了一会,那只鞋子终于物归原主,而我早已脊背发凉,额头冒汗。
果然不出所料,母亲把我叫到里屋,语重心长地跟我说:“我知道你嘴馋,但你也不能这样子做啊。你姐那双鞋,是她插秧时给你姑拔了三天的秧苗,你姑看她勤快才给她买的。你看她干活的时候都舍不得穿。幸亏今天还能赎回来,不然天天看着她一个大姑娘穿那双破鞋,我做妈的心里也不好受啊。所以你以后遇事得分轻重,也不能像今天这样为了满足自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母亲没有打我,可这简单的几句话却如针一般戳在身上。在那个年代,不单单是麦芽糖有如此大的诱惑,就是谁家的孩子剃满月头,接一小块的蛋瓣;哪家的“出门客”回来,接上两小块饼干;还有谁家办喜事,抢一把爆米花;大年初一餐桌上母亲分给每个孩子的一块成带鱼;兄弟姐妹合着分的一个橘子……这些都是孩子们最奢侈的零食。
如今,我依旧难以忘怀那一小块麦芽糖黏住牙床和上颚,然后慢慢融化带来的丝丝甜味。担糖客那一声吆喝以及他手中叮当作响的铁片寄寓着一代人对甜蜜味道的渴求。童年的味蕾是这般单纯而容易满足。在今天这个人们可以敞开肚皮吃喝的年代里,那充溢着甜味的回忆如同一本《生活启示录》,指引着我们返璞归真。
(庆元 毛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