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六十年代中后期,我在丽水囿山小学读书,校门口两旁,常有用篮子或竹筐盛着卖丽水话叫山梨儿、山石榴、乌糯饭的小摊,最难忘的是校门口的两个敲糖担。敲糖担是两个中年男子经营,记忆里他们话音带有温州腔调,我估摸他们是温州人。
两个摊主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大约40多岁。矮个稍胖点的担子主人头脑灵活,对人笑颜满面,丽水话就是“花腔比较好”,所以他的生意好点;另一个卖敲糖的中年人高高瘦瘦,满脸褶皱,常年头戴一顶棕黑色的粗麻圆帽子,不知是辛劳没睡好或是有眼疾,眼睛常年通红,他沉默寡言,对学生不会招徕,所以生意比较差。两个中年男子整天在摊前忙碌着,他们用手敲着铁片和铁锤,敲糖摊前时常响着“叮叮当当”此起彼伏悦耳的声音,听着就让人流口水。
所谓“敲糖”,就是在一个白铁皮做的圆盘子里放着一大盘麦芽糖,麦芽糖如厚厚大饼蜷缩盘在铁皮盘子里,铁皮盘子加上一根扁担两个箩筐就是他们全部家当。当然他们手里还有一把小铁锤和一块长条形的刀片,用手指夹着刀片和铁锤,两相撞击,铁锤铁片就发出清脆声音,这声音宛如紧扣心弦的音乐把我们飞快拉到敲糖担子前。
最早的敲糖是一盘黏糊糊的麦芽糖,小学生拿出一分钱,敲糖师傅拿出铁片刀,在敲糖边沿定好位置,于是我们就眼巴巴看着并要求师傅往敲糖的里面位置挪一点,以期获取更大的糖块。师傅是不会退让的,只见他用刀片定好位置,用铁锤轻轻在刀片上一敲,敲糖应声分离出一小块来,于是我们争先恐后捡起敲糖,连带旁边细碎的敲糖末。
如果敲糖只有一块,而围着的同学有两三个,我们就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两个或三个同学再分一次。出钱的同学会拿出敲糖,用牙齿将敲糖一分为二或三,当然,每次都是出钱的给自己分到最多。于是旁边的好朋友心生不满,威胁明天我也学你样,不要怪我不客气哦。
时间的推移,敲糖师傅也与时俱进。敲糖摊上,原来的麦芽糖被姜糖和酥糖代替。姜糖带不规则的三角形或长圆形,身上有一道道深色花纹,吃到嘴里有辣丝丝感觉,敲糖师傅告诉我,那深颜色的一道道花纹就是姜汁。酥糖我觉得最好吃,它们由很多一段段细细柔柔糖丝组成,全身裹满很香很香的豆粉,我只要兜里有钱每次就会毫不犹豫买一粒酥糖享受。
为了能不时享受到敲糖的美味,一班小孩绞尽脑汁到父母那里骗钱,但当时大家的经济状况都不好,虽说一块糖只卖一分钱,但一分钱也不好找。更何况那时我们很单纯,小骗父母会有,但绝不会从家里偷钱,为了弄到一两分钱,很多同学家里的牙膏皮可遭殃了。
我们总会盯着家里的牙膏皮,那时的牙膏皮是用铅或铝做的,一个牙膏皮就可以换一分钱,我们天天期望牙膏早日用完。可越急切盼望就越觉得牙膏被用完的日子遥不可及,实在等不及了,就会将没用完的牙膏挤到碗里,然后拿牙膏皮换敲糖。父母发现碗里半干枯的牙膏后,小同伴们不是遭受父母的严厉呵斥就是吃一顿竹丝面(被父母用竹子枝条抽打)。
随着改革开放,商场货物琳琅满目,校门口叮叮当当唱着歌的敲糖顺应时代潮流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不过,每当我想起敲糖,耳畔就仿若听到叮叮当当的美妙韵律,这还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呢!
(市区 何益林 63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