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笑（市直）

　　九岁的家乐是一个清秀的小小少年，和弟弟、父母、爷爷奶奶、太奶奶一起住在离市区不到半小时车程的农村。看到他时，他正在“工作”，家里的女人但凡有空都要做来料加工，一种仿珍珠头饰，完成一串可以赚到一角钱，家乐要先用胶棒枪把珠子固定在半圆形的铜丝尾部，防止珠子这边串进去，那边又溜出来。

　　陈旧的墙面上贴着很多奖状，家乐自豪地说自己八百米跑了第一，数学是100分，语文是98分，而班长数学还比他考低了一分。看着一大堆礼物，他说不能吃巧克力，我说可以给弟弟吃，他认真地说辣条是垃圾食品，我尴尬地撕开一包，亲自试吃，告诉他，这不是三无产品，是名牌“卫龙”，顺手递给在边上串珠的太奶奶，太奶奶不明就里地吃了，开始咳嗽，到处找水喝，家乐哈哈大笑地解释，因为脑肿瘤，他不能吃海鲜、鸡、鱼、牛肉……老一辈人说的一切所谓的“发物”都不能沾。

　　太阳不错，大家在屋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太奶奶往碗里放了西洋参片、红枣、冰糖，用开水泡了款待客人。家乐坐在水井盖上，从兜里摸出南瓜子，一粒粒地剥着吃。先生说瓜子很上火，他笑着说，没炒过，生的。他的指甲缝里有黑黑的污泥，和他清秀的小脸实在有些违和。我想告诉他可以剪掉指甲，多多洗手，又怕伤了他的自尊，强忍着没说。通过聊天，知道了因为家乐需要去省城手术、化疗，所以他父亲目前没办法找到稳定的工作，只能在工地打零工，他母亲在家做来料加工……大家坐在院子里帮忙串珠，家乐依然负责用胶棒枪粘底珠，他伸出小拇指给我看，说是被胶棒枪烫到的伤，告诉我们不合格的珠子可以直接扔掉，粘连一起的珠子可以在最后一截串，因为那里的铜丝没有弧度比较直，他的妈妈完成这一批的来料加工后，要拿到市区给老板验收，才能领到新的原材料。

　　家乐说话很有条理，很清晰，主动提起发现得肿瘤是因为头痛、视力下降，如果是皮下脑肿瘤，可以切除得很干净，而他得的是松果体脑肿瘤，长在后脑勺中间，切不干净，必须化疗，农历年前要去省城化疗，明年还得去三次……我问，化疗难受吗？他笑，不难受才怪。然后很专业地告诉我，化疗需要几天，挂几种药水，哪种药水让人难受，哪种操作让人疼痛，为了化疗方便，身上还得留一个“接口”……我听得毛骨悚然，他笑着说，住在附近的同学逢人就说他住院开刀死了！我想了想，对他说人的一生都要经历磨难，你以后会顺顺利利的，他很淡定地笑，不置可否，看起来他并不需要我拙劣的安慰。

　　中午，家里煮了猪脚火锅，烧了一圈的锅边菜，家乐认真地吃着米饭，就着清淡的炒白菜，夹起一片山药，笑笑地说今天的山药很粉……直到奶奶掀开他的帽子，让我们看他后脑勺手术后的疤痕，因为化疗而变得稀少的头发，他猛然就生气了，眼里蓦得浮上了一层泪光，用力拉下帽子说自已真的很冷！

　　离别时，家乐害羞地推辞着我们的红包，太奶奶在一边叮嘱他要好好念书，记住那些对他好的人，我对他喊，乐乐，你要加油！他微笑着对我挥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