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是在外公外婆的院子里长大的,所以与外公外婆甚是亲密。
离开那院子已有些时日了,一晃眼,院前的石榴已红了十数载,外公二胡上的马鬃也换了许多副。老房子还是飘着淡淡的原木香味,只是背后拔地而起的高楼有点突兀。
现在我常有一个古怪的念头,像从泥潭里上浮的水泡一样难以抑制——要是他们走了,我该怎么办?细思极恐。为了制止这种顽固的臆想,每周回家,我都会先问妈妈,外婆他们最近怎样?回答多半是好的,只有几次说是着了风寒,头痛得紧。我常会想,毕业了我要去打暑假工,领了工资就给外婆买顶印花的棉帽,给外公买本山水画,那是他惦念的。
每逢假期,一定赶回外婆家,哪怕喝杯茶的工夫,也得回去看看说几句话。前年的大年三十夜,众人酒足饭饱之后相继离去,只留我与外公在席上,外公提着小酒盅,抿一口白酒,开始畅谈当年的知青生活。当年,他也算是地方的文化人,一提到这段陈年旧事,总是怅然,每每说完后又倒了小半杯白酒,再饮。
老人很有几分不得志的味道,平日种两亩田,田里寻不到人,便得去阁楼上寻他。那里有一张很旧的木桌,桌上有半瓶墨水,一碗水,旧茶缸里插着两支毛笔。老人架着老花镜,俯在桌上正写着呢,我在一旁杵了半晌,他才猛地回头。
“诺,送你的。”我抱着一个笔架要递给他。上次拿的稿费,只能买个小物件。我寻思着那毛笔总倒插着,很损笔芯,就想着买一个笔架,鸡翅木,龟鹤造型,很古朴,又有寓意,店家说要99元,一分都不少。
老外公扶了扶眼镜,起身瞧了瞧我,好半天才接过笔架。上下一番打量,抿了抿嘴:“好!”转过身去,翻出一方帕子包好,装进樟木箱子里,锁好。
傍晚,我在院里逗猫,土黄的毛团在院里滚来滚去,外公背着手踱过来,搭着我的肩膀:“跟我上楼去。”阁楼里光线暗,外公打着手电,吱呀吱呀的地板上铺满了对联,他让我蹲下,借着手电看字眼,有几张纸上的墨还没干……
又是一个假期,一进院里,我撞见外公正提着一袋豆角,他招手示意我也跟着“劳动劳动”,不由分说就分我半袋的豆角。
“笔架还好使吗?”我一边择豆角一边问。
外公抬抬眼说,“喜欢着呢!”脸上的皱纹在阳光下纵横有致。
好长时间没回去过了,真的想他们了,想和他们一起坐在院里,晒晒太阳,逗逗猫,消磨那半天的时光。
景宁中学高二(1)班 叶锦园
指导老师 陈卫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