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老太太坐在走廊上闲聊，夏日的炎暑并没有把她们赶进屋子里去。远远地我看见母亲坐在她们中间，也许这些邻居大妈并不知道母亲此时已经身患癌症，所以从她们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忧伤。

　　我向母亲要了钥匙，径直向二弟家走去。今天是我第四次给母亲送药送菜了，市附属医院胸外科的医生再三告诫我：癌症患者比普通人更需要营养，否则病人会异常消瘦。这些天我变着花样买鸡鸭鱼肉，想着法子让母亲吃上可口的饭菜。我多么想母亲能像往常那样每天坚持散步，和那些情趣相投的老太太们闲聊。这个简单的心愿源于母亲三年前的一次高血压中风。祸不单行，如今母亲又患了肺癌，她还以为自己偶感风寒。医生告诉我，患上这种疾病，花十几万治疗远比不上让她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有意义。于是，我们兄弟姐妹共同编织了一个谎言，哄母亲说是她的肺部有个阴影，需要治疗一段时间。母亲是个长病人，吃药打针早已习惯，听儿女们说自己有肺病，很配合治疗。

　　熬着中药，烹饪一道道可口的菜肴，我的心中犹如播撒一个个神话般的美好希望。

　　母亲原来住在小弟家，一个人过着悠闲的日子，偶尔还会接到几个晚辈来自深圳、南昌的电话。5月中旬，二弟媳的不幸去世打破了母亲平静的生活。她想到即将高考的孙女和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子，想到二儿子身体尚未康复，毅然离开了舒心的小家，来到二弟家当起了“代理家长”。此后的日子，每次我去看望母亲，听到的不再是母亲的唠叨，而是母亲为儿子、孙女、孙子日后的安排。她希望孙女高考以后能尽快找到一份暑假工，嘱咐我多方打听哪家工厂会招收工人；每天手把手地教孙子做饭、洗衣，仿佛明天就能了却孙子能独立生活的心愿。她还三番五次跟我提起二弟的身体不如从前，要赶紧送医就诊。临了，还侍弄起屋后菜园里的几畦菜地，隔三差五摘点小菜上街换点小钱。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从母亲缓缓的脚步下消失，一晃近两个月了。只有在肺部痛疼的三两天里，母亲才觉得日子过得是那样缓慢和艰难。

　　“几副中药下去，咳嗽骤减，晚上也能睡上一个安稳觉了。”这是母亲最近常跟我说的一句话，也让我心中升起了一个希望的太阳。一位同学告诉我，他们一家曾把母亲的肾脏坏死切除手术说成“割去腰上一个肿瘤”，老人愉快地生活了近十年。母亲是晚期肺癌，医生曾叮嘱我，如果哪天老人病情发作痛疼难忍，可以凭市医院医检报告到当地医院去开止痛药。

　　厨房里，我正忙着处理一只宰杀好的鸡，不知什么时候，母亲已经站在我身边了。她让我割去鸡身上的脂肪，鸡肉要炖烂一些。虽然知道高血压患者应该忌油腻的食物，但是看着母亲略微消瘦的脸庞，我还是希望她多吃点，所以此刻我手里的菜刀仿佛成了庖丁的牛刀，整只鸡被割烂了，割下了小半碗脂肪。我询问母亲这几天的药效，母亲说不再汗流浃背了，已经可以出门散步了。我听了暗暗吃惊，难道真的有奇迹会发生在母亲的身上吗？

　　“中药就是这样，对症了就会慢慢好起来。”

　　“我不怕麻烦！”听上去母亲很有信心。

　　“医生说过，过段时间去做个CT，如果阴影缩小了，就说明好转了。”

　　“如果没有阴影，是不是说明全好了？”语气里透出满满的希望。

　　我说：“是。”

　　……

　　我是一个骗子。母亲是一个孩子。

　　离开母亲，出了路口，迎面撞见抱着孙子的堂姐。小时候我和堂姐关系最好，见面自然话就多。我们驻足随即谈到了侄女读大学的问题和侄子择校的事，谈到了母亲治疗的情况和二弟送医就诊的准备工作，还谈到了暑期旅游……

　　父母在，不远游。今年暑假旅游的计划泡汤了，看来到附近骑行会更为现实。即便这样，我却拥有了更多的希望。在这段伤痛而繁忙的日子里，一份亲情、几份责任让我笃定了许多。

　　(徐志鸣)